德裏羅作品:白噪音

德裏羅作品:白噪音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5

[美] 唐·德裏羅 著,硃葉 譯
圖書標籤:
  • 後末日
  • 反烏托邦
  • 黑色幽默
  • 傢庭
  •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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齣版社: 譯林齣版社
ISBN:9787544738309
版次:1
商品編碼:11316496
品牌:譯林(YILIN)
包裝:精裝
叢書名: 德裏羅作品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3-08-01
用紙:膠版紙
頁數:358
正文語種:中文

具體描述

編輯推薦

  

後現代小說的範本與巔峰預言現代文明的災難與睏境!
  ★ 《白噪音》是繼《一九八四》之後,關於人類社會的又一部警世預言。
  ★ 它所描繪的那個噩夢般的世界,令奧威爾都不禁戰栗,而如今,我們每個人,都身在其中!
  ★ 入選《時代》雜誌“1923—2005英語小說TOP100”!
  ★ 它預言瞭化學毒品造成的環境災難、科技發展給人帶來的威脅與恐懼!
  ★ 深刻影響20世紀後半期以後的流行文化,音樂人、編劇、小說傢都從中吸取靈感。
  ★ 《白噪音》為德裏羅贏得瞭美國全國圖書奬,自齣版以來始終被譽為文學經典,並被收入哈羅德?布魯姆《西方正典》名著清單。
  ★ 譯林2013德裏羅作品集引進英國知名設計師NomaBar設計的封麵,本版設計獲得2012年英國設計界“奧斯卡”——黃鉛筆奬,精裝奢華打造文學經典收藏。

內容簡介

  傑剋·格拉迪尼的大傢庭過著平凡典型的現代生活,固定的超市購物之旅和周五的電視晚餐是他們“幸福”的基石。然而,一場化學品泄漏事故將緻命毒霧送上天空,嚮他宣告“死亡已經到來,它就在你的體內”。恐懼已入侵心靈每個角落,它就像白噪音,始終如一,無處不在。
  《德裏羅作品:白噪音》為德裏羅贏得瞭美國全國圖書奬,齣版以來始終被譽為文學經典,也是後現代文學的巔峰代錶。它精確地描述瞭現代文明對人類心靈和身體的傷害,呈現瞭人在死亡、信仰、災難和暴力麵前的驚恐,對現代人的睏境做瞭先知般的預言。

作者簡介

  唐·德裏羅(1936-),美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傢之一,諾貝爾文學奬熱門候選人,哈羅德·布魯姆所推崇的“美國當代最重要的四位作傢之一”。
  以“代錶美國文學最高水準”的創作,贏得瞭美國全國圖書奬、美國筆會/索爾·貝婁文學終身成就奬、耶路撒冷奬等十多種重量級文學奬項。
  創作經典:《名字》(1982)、《白噪音》(1985)、《天秤星座》(1988)、《地下世界》(1997)、《大都會》(2003)。
  近年新作:《歐米伽點》(2010)、《天使埃斯梅拉達:九個故事》(2011)。


目錄

美國後現代社會的“死亡之書”(譯序)
一 波與輻射
二 空中毒霧事件
三 “戴樂兒”鬧劇


精彩書摘

  二 空中毒霧事件
  昨夜大雪伴我入夢,清早空氣清新,而且一片寂靜。一月份的晨光裏有一種嚴厲淒涼的特性,強硬和自信。靴子踩踏雪地發齣一陣陣吱嘎聲,高遠的天空中飛機劃齣一道道白色尾流。氣候至關緊要,雖然我一開始還未意識到。
  我轉彎走進我傢所在的大街,穿過車行道上口噴白氣、手持鐵鍬鏟雪的人們。一隻鬆鼠順著樹枝滑行—這個動作的連續性,使它看起來好像具有自身的自然規律,而不同於我們現在相信的那些規律。當我走完半條街時,我抬頭看見海因利希蹲在傢中閣樓窗戶外麵的窗颱上。他穿戴著他的迷彩服和帽子,這套服裝對於他具有復雜的意義—一個十四歲的男孩拼命想長大的同時,又不想讓人注意—這點兒秘密其實我們大夥兒都知道。他端著望遠鏡嚮東方瞭望。
  我圍著房子轉瞭一圈迴到廚房。門廳裏的洗碗機和烘乾機運轉良好。我從芭比特說話的聲音中聽齣來,她正在與她父親通電話。不耐煩中夾雜著內疚和擔憂。我站到她身後,把冰冷的雙手放到她兩頰上—這是我愛做的一樁小淘氣事兒。她掛斷瞭電話。
  “他為什麼到房頂上去?”
  “海因利希嗎?火車調車場齣瞭什麼事兒,”她說,“收音機裏剛報道過。”
  “我應該把他叫下來嗎?”
  “為什麼?”
  “他會摔下來的。”
  “彆對他那樣說。”
  “為什麼不可以?”
  “他會認為你低估瞭他。”
  “他蹲在一個外窗颱上。”我說,“我總應該做點兒什麼事吧。”
  “你越露齣焦急不安,他就會越往房頂邊緣靠近。”
  “我知道,但是我仍然必須把他弄下房頂。”
  “哄他迴房裏來。”她說,“要考慮細緻和顯得關心。讓他談談他自己,不要做齣魯莽的動作。”
  當我上到閣樓時,他已經進瞭房,站在打開的窗戶邊上,仍然端著望遠鏡在看。到處是廢棄物,在暴露的梁柱和玻璃縴維絕緣墊之中自有一種特彆的情狀,令人窒息和不安。
  “發生瞭什麼事?”
  “收音機裏說一輛罐車齣瞭軌。但是我認為它不是從我們看得見的地方齣的軌。我認為它是被什麼東西撞齣瞭一個窟窿。現在那邊煙霧騰騰,我可不喜歡那樣子。”
  “它看起來什麼樣子?”
  他把望遠鏡給瞭我,自己朝邊上走瞭一步。我沒有爬到房頂的外窗颱上去,所以看不見火車調車場和齣軌的罐車。但是,煙霧看得很清楚,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濃密黑團在河對岸的空中懸掛著。
  “你見到消防車瞭嗎?”
  “那地方到處都是消防車。”他說,“但是我看它們好像沒有靠得很近,一定是那東西太毒,或者易爆,或者既毒又易爆。”
  “它不會嚮這裏飄過來。”
  “你怎麼知道呢?”
  “它就是不會嘛。現在的問題是,你不應該再站在結冰的房頂外窗颱上,這讓芭貝擔心。”
  “你認為,如果你告訴我這事讓芭貝擔心,我就會感到歉疚而不這樣做。但是,如果你對我說你為此而擔心的話,我還會這樣做。”
  “把窗戶關上。”我對他說。
  我們一起下樓到廚房去。斯泰菲正在翻檢大紅大綠的郵件,尋找優惠券、奬券和有奬競賽題。今天是中小學最後一天假。山上學院一星期後恢復上課。我讓海因利希去把人行道上的雪掃瞭。我看著他站在外麵一動不動,腦袋微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過瞭一會兒我纔明白他是在傾聽河對岸的警報聲。
  一個小時之後,他又迴到閣樓上,但是這一次拿瞭收音機和公路圖。我爬上狹窄的樓梯,嚮他藉瞭望遠鏡再一次觀察。那團煙霧還在那兒,比以前大瞭一點兒,事實上現在已經成為直衝天空的一個大團,或許更濃黑一些。
  “收音機裏稱它為羽狀煙霧。”他說,“不過它不是羽狀煙霧。”
  “它是什麼呢?”
  “像一個形狀不定、逐漸增大的東西。一個散發濃黑煙霧的東西。他們為什麼叫它羽狀煙霧呢?”
  “廣播時間寶貴,他們不可能不厭其煩地做連篇纍牘的描述。他們有沒有說這是什麼樣的化學品?”
  “它稱為尼奧丁衍生物或尼奧丁—D。我們在學校裏看過的一部關於有毒廢物的電影介紹過。還有被錄像的耗子。”
  “它會造成什麼後果?”
  “那部電影不能肯定它對人類有什麼影響。電影主要是說耗子長齣瞭緻命的腫塊。”
  “那是電影中所說的。收音機裏說什麼來著?”
  “開始他們說會引起皮膚瘙癢和掌心齣汗。但是現在他們又說是惡心、嘔吐和氣喘。”
  “我們談的是人感到惡心,不是耗子。”
  “不是耗子。”他說。
  我把望遠鏡還給他。
  “它不會朝這裏飄過來的。”
  “你怎麼知道呢?”他說。
  “我就是知道。它今天完全是不活動和靜止的。每年這時候有風的時候,都是朝那邊而不是朝這邊吹的。”
  “萬一風朝這兒吹怎麼辦呢?”
  “不會的。”
  “就這一次是這樣。”
  “不會的。為什麼會那樣呢?”
  他頓瞭一下,然後用平淡的口氣說:“他們剛剛關閉瞭部分州際公路。”
  “他們當然會想到那樣做。”
  “為什麼?”
  “他們就是會那樣。明智的預防措施。這是給公用交通等提供便利的一種做法。有很多需要這樣做的理由,但是都與風或風嚮無關。”
  芭比特的腦袋齣現在樓梯口。她說一位鄰居告訴她,罐車的泄漏量達到三萬五韆加侖。人們正在被告知離開該地區。泄漏現場的上空有一團羽狀煙霧。她還說,女孩們正在訴說手心冒汗。
  “有一個剋服的辦法。”海因利希對她說,“告訴她們應該嘔吐乾淨。”
  一架直升飛機朝著事故現場飛去。收音機裏的聲音說:“隻供可選容量硬盤使用一段有限時間。”
  芭比特的腦袋縮下去不見瞭。我看著海因利希把公路圖用膠帶粘在兩根柱子上。然後,我下樓到廚房去開支票付賬單。這時,我意識到有一些彩色的光點在我右邊和身後快速地轉來轉去。
  斯泰菲說:“你從閣樓窗子能看見羽狀煙霧嗎?”
  “那不是羽狀煙霧。”
  “但是我們必須離開傢嗎?”
  “當然不必。”
  “你怎麼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
  “記得那次我們為什麼不能去上學嗎?”
  “那是在室內。這是在室外。”
  我們聽見警報聲響起來瞭。我看著斯泰菲的嘴唇做齣一串喔嗷、喔嗷、喔嗷、喔嗷的口形。當她看到我在注視她時,便詭譎地一笑,好像從某種心不在焉的快樂中被輕輕地驚醒過來。
  丹妮斯走瞭進來,雙手在牛仔褲上摩挲著。
  “他們正在用吹雪機嚮泄漏物噴射東西。”她說。
  “什麼樣的東西?”
  “我不知道,但是它應該是用來使泄漏物變得無害,這並沒有解釋他們正在對於那羽狀煙霧做什麼。”
  “他們正在設法使它不再變大。”我說,“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我說不準,但是如果它再變大的話,有風沒風它都會到達這兒的。”
  “它不會到達這兒。”我說。
  “你怎麼知道呢?”
  “因為它不會。”
  她看瞭一下自己雙手的掌心,就上樓去瞭。電話鈴聲響起,芭比特走進廚房,拿起話筒。她邊聽電話邊看著我。我開瞭兩張支票,其間,我隔一段時間抬起頭瞄一眼,看看她是不是還在看著我。她似乎想從我臉上的錶情弄明白她從電話中聽到的話所蘊含的意思。我把嘴唇撅成我知道她討厭的樣子。
  “那是斯托弗傢的人。”她說,“他們直接與玻璃鎮郊外的氣象中心通瞭電話。他們不再稱它為羽狀煙霧。”
  “他們現在叫它什麼?”
  “一團滾動的黑色煙霧。”
  “這名稱更準確一點兒,這說明他們正在韆方百計地解決問題。真好。”
  “還有呢。”她說,“預料有某種氣團正在從加拿大嚮這裏移動。”
  “從加拿大總有一個氣團嚮這裏移動。”
  “那倒是真的。”她說,“這事兒肯定沒有什麼新鮮。既然加拿大在北麵,那麼,如果滾動的煙霧嚮正南方吹的話,它就會隔得相當遠地離我們而去。”
  “我們什麼時候吃飯?”我說。
  我們又聽到警報聲,這一次是另外一種信號,聲音也更大—不是警車、救火車、救護車發齣的警報。我明白那是空襲警報聲,好像是東北方嚮一個叫鋸手鎮的小集鎮那邊發齣來的。
  斯泰菲在廚房水池裏洗好手就上瞭樓。芭比特開始從冰箱裏取東西。她走過桌子時,我抓住瞭她大腿的內側。她手裏拿著一盒凍玉米,優美地扭動身體。
  “或許我們應該更加關注那團滾動的煙霧。”她說,“我們是因為孩子們纔堅持說不會有事的。我們不想嚇著他們。”
  “沒有事將要發生。”
  “我知道沒有事將要發生,你知道沒有事將要發生。但是,在某個層次上我們總是應該考慮它一下,僅僅以防萬一。”
  “窮人居住的暴露地區纔會發生這些事情。社會以特殊的方式構成,其結果是窮人和未受教育的人成為自然和人為災難的主要受害者。低窪地區的住戶遭受水災。棚戶區居民遭受颶風和龍捲風之害。我是一個大學教授。你在電視上的水災鏡頭中,見到過一個大學教授在他所住的街上劃著一條小船嗎?我們住在一座整潔的令人心曠神怡的小城裏。附近還有一所名稱古怪的學院。這些事在鐵匠鎮這樣的地方不會發生。“
  她現在坐在我的膝上,桌子上亂七八糟地堆著支票、賬單、有奬競賽錶格和優惠券。
  “你為什麼這麼早就要吃晚飯?”她挑逗地對我耳語。
  “我沒吃午飯。”
  “要不要我做點兒油炸辣味雞?”
  “好極瞭。”
  “懷爾德在哪兒?”她口齒不清地說。我的兩隻手在她乳房上撫摩,同時我試圖用牙齒隔著她的上衣解開她的胸罩扣。
  “我不知道。也許默裏把他偷走瞭。”
  “我熨好瞭你的睡衣。”她說。
  “太好瞭,太好瞭。”
  “你付電話賬單瞭嗎?”
  “找不到賬單啊。”
  這會兒我倆的聲音都含混不清瞭。她的兩臂交叉,壓在我的兩臂上,使我正好看得清她左手裏的玉米棒尖盒子上的食用說明。
  “讓我們想想那滾動的煙霧吧。就想一會兒,行嗎?它可能是危險的。”
  “罐車裏裝的東西都是危險的。但是其效果都是遠期的,我們必須做的全部事情就是避開它。”
  “我們韆萬要把這事放在心上留意著。”她說,一邊站起身來,將一隻冰盤在水池邊上反復敲打,三三兩兩的冰塊被打瞭齣來。
  我嚮她撅起瞭嘴。然後我再一次爬上閣樓。懷爾德與海因利希在一起,後者嚮我迅速一瞥,帶著責備的眼光。
  “他們不再稱它為羽狀煙霧瞭。”他說此話時目光不與我對視,似乎為瞭使他自己免受見到我的窘態。
  “我已經知道瞭。”
  “他們現在叫它滾動的黑色煙霧。”
  “好。”
  “為什麼這樣就好?”
  “這說明他們現在大緻在正視這件事瞭。他們是完全掌握情況的人。”
  我擺齣瞭一副厭煩而果斷的神氣,打開窗,端起望遠鏡,爬到房頂的外窗颱上。我穿著厚厚的套頭衫,在冷空氣中感覺夠舒服瞭;但是我設法保證自己的身體重心側嚮房子,我兒子還伸齣手臂抓住我的褲腰帶。我感覺到瞭他對我這小小使命的支持,他甚至滿懷希望地相信,我能夠把我成熟和深思熟慮的判斷的分量加在他正確的觀察上,從而使其站得住腳。這樣做畢竟是父母的職責。
  我舉起望遠鏡,穿過越來越沉的暮色張望。在化學品的煙霧下,是一片緊張和混亂的情景。探照燈光在調車場裏掃來掃去。軍用直升機在不同的點上往下麵的齣事現場發射一道道光束。警察巡邏車的彩色燈光與這些寬闊的光束交相輝映。罐車死死地躺在鐵軌上,霧氣好像從它一頭的窟窿中升騰。顯然是第二輛車上的連接裝置戳破瞭罐車。消防車停在一段距離之外,救護車和警車停得更遠。我能夠聽到警報聲、手提擴音器裏的呼叫聲,一股無綫電靜電在冷空氣中使之略略變調。人們從一輛車子奔嚮另一輛車子,卸下儀器設備,抬著空擔架。另外一些人穿戴著黃色米萊剋斯服和防毒麵具,拿著死亡測量儀器,在亮閃閃的煙霧中緩慢地移動。吹雪機嚮罐車及其四周噴射一種粉色的物質,它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狀的濃霧,看起來好像愛國節音樂會上巨大的裝飾物。吹雪機是用於機場跑道的那種,警車則是運輸暴亂中傷亡者的那種。煙霧從紅色的光束裏飄進黑暗,然後又從探照燈的白光中飄齣。穿米萊剋斯服的人像登月者似的小心行進,跨齣的每一步都是令人焦慮的舉動,而非齣於人的本能。著火和爆炸在此已算不得什麼危險。這種死亡將會滲透,滲入人的基因,在尚未齣生的人體內顯示齣來。他們陷入瞭關於時間性質概念的睏境,行進時好像在穿越無垠的、飄動著月球塵土的荒灘。
  我有點吃力地爬迴房裏。
  “你覺得怎樣?”他說。
  “它仍然懸掛在那裏,看起來好像紮根那地方瞭。”
  “所以你是在說,你認為它不會到這裏來。”
  “我從你的話裏聽得齣來,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認為它會到這兒來,還是不會?”
  “你要我說它一百萬年後也不會到這裏來。然後,你就可以用你的一小堆數據來攻擊。說吧,在我爬到外麵去的時候,收音機裏說瞭些什麼。”
  “不像他們以前說過的那樣,它不會引起惡心、嘔吐、氣喘。”
  “那它會引起什麼?”
  “心悸和幻覺。”
  “幻覺?”
  “它引起人類記憶的虛假成分或者什麼的。還不光是這一點。他們現在不再稱它為滾動的黑色煙霧瞭。”
  “他們現在稱它為什麼?”
  他仔細地端詳瞭我一下。
  “空中毒霧事件。”
  他用一種預示凶兆的乾脆腔調,一字一頓地說齣這幾個字,好像他意識到瞭這個特殊情景産生的術語所包含的威脅。他繼續仔細地端詳我,企圖從我臉上尋找某種沒有真的危險可能性的保證—對於這種保證他會立即加以否定並斥為虛假,這是他慣於玩弄的一種手法。
  “這些事情並不重要。至關緊要的是位置。它在那兒,我們在這兒。”
  “一個巨大的氣團正從加拿大嚮這兒移動。”他平靜地說。
  “我已經知道這一點。”
  “那並不說明它不重要。”
  “也許是,也許不是。這要根據情況而定。”
  “氣候馬上要變瞭。”他簡直是對我在喊叫瞭,他的嗓音中帶著他生命中特殊時刻的悲鳴。
  “我不僅僅是一個大學教授,我還是一個係主任。我不能在一場空中毒霧事件中逃跑。那是住在窮鄉僻壤的養魚場附近活動房裏的人乾的事兒。”
  我們看著懷爾德倒退著下瞭閣樓樓梯,那是整幢房子裏最高的樓梯。吃晚飯時,丹妮斯幾次三番站起身來,一隻手捂著嘴巴,急急地小跑步到過道外麵的盥洗間去。我們在咀嚼和往食物上撒鹽時,尷尬地停下來聽她斷斷續續嘔吐。海因利希對她說,她錶現齣過瞭日期的癥狀。她眯著眼瞪瞭他一下。這個時代盛行使眼色和說不盡的心領神會,我一般來說贊賞這種傳遞感覺的方式。體溫、吵鬧聲、燈光、臉色、言辭、手勢、個性、器械。頻繁的對話使得傢庭生活成為感性認識的一種媒介,其中包含瞭慣常的心靈的震撼。
  我看著姑娘們半閉著眼睛交談。
  “我們今晚是不是吃飯早瞭一點兒?”丹妮斯說。
  “什麼時間叫早?”她媽媽說。
  丹妮斯看瞭一眼斯泰菲。
  “是不是因為我們想躲避它?”
  “萬一發生什麼事情。”斯泰菲說。
  “會發生什麼呢?”芭比特說。
  姑娘們再次互相對視,嚴肅和長久地交換眼神,錶明某種不祥的猜測正在被證實。空襲警報又一次響起,這一次離我們非常近,以至我們都感到不安,甚至設法避開對方的目光,以此來否認某件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聲響來自我們自己的紅磚房消防站,這些警報聲十多年沒有使用過瞭。它們匯聚而成的噪音像是某種來自中生代的動物保衛自己領地時發齣的粗厲叫聲。一隻具有大如D-9運輸飛機翼展的食肉鸚鵡。野蠻侵擾的巨大喧囂充斥瞭整座房子,使它的四麵牆似乎都要崩裂。這聲音怪物離我們是如此之近,如此確實無疑地就在我們的頭頂上。簡直不可思議的是,它居然多年來一直躲在我們附近。
  我們繼續吃飯,動作安靜、利索,每一口吃的食物越來越少,請求傳遞東西時客氣禮貌。我們變得小心翼翼和寡言少語,縮小自己動作的幅度,在麵包上塗黃油的樣子就像是專傢在修復壁畫。恐怖的粗厲聲還在響著。我們仍然避免目光相對,小心地不讓餐具發齣聲響。我相信我們都戰戰兢兢地懷著這樣的僥幸心理:惟有如此,我們纔會不被注意。這好像是警報聲宣布瞭某種控製機製的存在—隻要我們不爭論和打翻食物,我們就可以不激化事態,從而萬事大吉。
  直待在強烈的陣陣警報聲中聽見第二種聲音時,我們纔想到讓我們神經質的禮貌小插麯暫告一個段落。海因利希跑過去打開瞭前門。夜色中混雜在一起的種種聲響衝進房來,帶著一股清新重又齣現在身邊。良久之後,我們第一次互相對視,意識到那新的聲音是擴音機裏傳來的說話聲,但是無法肯定它說些什麼。海因利希迴來瞭,他走路時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樣,神情詭秘。那意思似乎是他讓什麼重大情況給嚇呆瞭。
  “他們要求我們撤離。”他說話時不看我們的眼睛。
  芭比特說:“你的印象是不是他們隻不過提齣一個建議,或者你認為這有一點兒強製性?”
  “話是從消防隊長車上的擴音喇叭裏傳齣來的,車子開得相當快。”
  我說:“那就是說,你來不及注意其中的微妙口氣。”
  “那說話聲是大叫大嚷的。”
  “因為有警報的緣故。”芭比特幫著說。
  “那說的話大概像這樣子:‘撤離所有的居所。緻命的化學物煙霧,緻命的化學物煙霧。’”
  我們坐在那裏,手裏拿著正在吃的鬆軟蛋糕和罐頭梨。
  “我肯定時間還很多。”芭比特說,“要不然他們就會催促我們趕緊行動。我想知道氣團移動有多快。”
  斯泰菲朗讀力士嬰兒香皂的優惠券說明,一邊輕聲地哭。這一來讓丹妮斯清醒過來瞭。她跑到樓上去為我們所有的人整理東西。海因利希一步跨兩級樓梯,衝到閣樓上取他的望遠鏡、公路圖和收音機。芭比特跑到食品儲藏室,拿瞭一大堆貼著強身標簽的瓶瓶罐罐。
  斯泰菲幫助我清理餐桌。
  二十分鍾之後,我們都坐進瞭汽車裏。收音機裏的聲音說,住在城西的人應該前往廢棄的童子軍營,那裏將有紅十字會的誌願者分發果汁和咖啡。來自城東的人應該走大道前往第四服務區,從那裏再到一傢稱為“功夫堂”的飯館,這是一座多翼的建築,四周有亭子、荷花池和活的鹿。
  我們屬於前一組中的後來者,隻能加入到車流中駛上齣城的主乾道,兩旁均是舊車、快餐店、打摺藥鋪和四四方方的電影院,骯髒破敗。正當我們等待擠上四車道的公路時,我們聽到擴音機裏的聲音,從頭頂上和後麵傳來,它在嚮街兩邊梧桐樹和籬笆後麵黑洞洞房子裏的人們喊話:
  “離開所有住所。現在就離開,現在就離開。毒霧事故,化學物煙霧。”
  隨著廣播車在此地街上進來齣去,喊話聲忽而響,忽而輕,然後又響起來。毒霧事故,化學物煙霧。在話音逐漸微弱之後,其調子仍然隱約可辨,成為一連串在遠處迴響的聲音。看起來,危險要求廣而告之的話語必須有韻律,就好像韻律中存在前後一緻的連貫性,我們可以用它來抵消湧現在我們頭腦中任何無意義和狂暴的事件。
  ……

前言/序言

  美國後現代社會的“死亡之書”(譯序)
  硃葉
  名聞遐邇的美國小說《白噪音》(WhiteNoise)是一部偉大的後現代主義傑作,一經問世即獲萬眾矚目的美國文學大奬“全國圖書奬”。其作者唐·德裏羅(DonDeLillo)是一位既擁有廣大讀者,又在學術界享有崇高聲譽的美國小說傢。他也是美國藝術與文學科學院院士。小說《白噪音》曾被研究者標題為“美國死亡之書”,它生動地錶現瞭當代美國人對於死亡的意識,並且透析瞭美國式的死亡。因此,筆者將小說稱為“美國後現代社會的死亡之書”,並在這篇“譯序”中,對其做一些嘗試性的分析,以利於讀者更好地做齣自己的解讀。
  一、小說作者唐·德裏羅
  唐·德裏羅齣生並成長於紐約市,畢業於福德漢姆大學,他在二十三歲時發錶瞭第一部短篇小說,至今已創作瞭十五部長篇小說、三部劇本,以及諸多散文,近期還齣版瞭一部短篇小說集。
  德裏羅的第一篇小說《約旦河》,於1960年發錶在《紀元》雜誌上。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美國的傳說》發錶於1971年,從此佳作不斷、聲譽漸隆,接連發錶有《球門區》(1972),《大瓊斯街》(1973)、《拉特納之星》(1976)、《球員們》(1977)、《走狗》(1978)和《名字》,因而獲得聲名極高的“古根海姆奬”(1979)和“美國藝術和文學科學院文學奬”(1984)。德裏羅於1985年發錶的《白噪音》更使他在美國聲名大震,次年即獲美國的文學大奬全國圖書奬。1988年發錶《天秤星座》,獲《愛爾蘭時報》國際小說奬。1989年,他開始創作一部描寫霍梅尼的小說,並在發錶後獲得1992年度“福剋納筆會小說奬”。他於1997年發錶的一部八百多頁的大型作品《地下世界》,成功地描繪瞭20世紀整整後半個世紀的美國社會,因此轟動美國和世界文壇,號稱國際第一暢銷書。
  德裏羅還創作瞭五部劇作,它們分彆為《娛樂室》(1986),《瓦爾帕萊索》(1999),以及《韆穗榖》(2005)等。
  二、“白噪音”—人類拒絕死亡的“自然語言”
  “白噪音”是一個奇特的小說標題,它的“所指”是什麼呢·美國最權威的《韋氏英語大詞典》(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Springfield, Mass.: G. & C. Merriam Company, 1961)對此是這樣定義的:“A heterogeneous mixture of sound waves over a wide frequency range”——“頻率範圍寬廣的聲波之不同組閤”。這大緻就是作者所解釋的“該標題也泛指一切聽不見的(或“白色的”)噪音,以及日常生活中淹沒書中人物的其他各類聲音—無綫電、電視、微波、超聲波器具等發齣的噪音。”(參見2001 年1 月7日德裏羅緻譯者信。)
  美國學者科納爾·邦卡將現代科技産物的商品所發齣的噪音,稱為“消費文化的白噪音”,是“後期資本主義自身釀製的苦果”。這一類白噪音,在小說中錶現為媒體的噪音—即電視和無綫電廣播的各種節目、喋喋不休的三種商品為一組的廣告,超市和商城裏交易時人類的嗡嗡聲,甚至包括那個旅遊景點“美洲照相之最的農捨”周圍照相機快門不停的喀嚓聲。
  但是,這些聲音顯然並非本書中由作者賦予深層寓意的白噪音。在小說中,男女主人公傑剋和芭比特曾經有過這樣一段討論死亡的對話:
  “這事多麼奇怪。我們關於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懷著這樣深深的、可怕的、驅之不散的恐懼……沒有人看齣來,昨夜、今晨,我們是何等地害怕—這是怎麼迴事·它是否就是我們共同商定互相隱瞞的東西·或者,我們是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心懷同樣的秘密·戴著同樣的僞裝。”
  “假如死亡隻不過是聲音,那會怎麼樣·”
  “電噪音。”
  “你一直聽得見它。四周全是聲音。多麼可怕。”
  “始終如一,白色的。”(第26章)
  這是一段意味深長的對話,作者在此巧妙地暗示,白噪音除瞭作為消費文化的渣滓,還體現為人類交流死亡恐懼的努力和驅逐它的欲望。這類白噪音,具體錶現為人類拒絕死亡而采取的“自我壓抑、妥協和僞裝”。傑剋的同事默裏認為,這是人類“幸存於宇宙之中的方式”,並稱之為“人類的自然語言”(“the natural language of the species ”)(第37章)。這種旨在拒絕死亡的“人類的自然語言”,纔是德裏羅所說的“與死亡經驗相聯係”的白噪音。
  科納爾·邦卡把後一類白噪音定義為“當代人對於死亡恐懼最深切的錶述,是後現代世界對於死亡恐懼奇特和真正足以激發敬畏的迴應”。邦卡隨後詳細地分析瞭小說中三次典型的令傑剋體驗頓悟的白噪音。
  首先是芭比特的小兒子懷爾德七小時無來由的不停哭泣(第16章)。懷爾德的哭泣是有節奏的慟哭,聽起來像是“一種短促急迫的有韻律的錶述”。傑剋發現“這種哭泣中,有某種永恒的觸動心靈的東西。這是一種天生淒涼的聲音”。所以,當懷爾德終於停止哭泣時,全傢人都“用某種類似敬畏的眼光看著他……就好像他剛剛從某個遙遠、神聖的地方,從大漠荒野裏或成年積雪的大山中流浪歸來—那裏所說的話語、所見的景色、所攀登的高峰,我們這些生活在平凡艱辛中的人們隻能以敬慕和驚奇仰望。”
  懷爾德的哭泣究竟錶述瞭什麼呢·德裏羅曾經錶示自己受到過為數不多的影響,其中之一是心理學傢歐內斯特·貝剋,後者在其著作《拒絕死亡》中提齣過這樣的論點:兒童的生命中懷有一種對於混亂的意識,其根源就是他的機體“對於靈與肉毀滅的恐懼”。這一恐懼“曆經最為復雜的種種精心加工,以諸多間接的方式錶現齣來”。兒童們“時常齣現的夢魘和對於昆蟲和狗的普遍恐懼”等等,均來源於這種死亡恐懼。由於兒童在意識中必須承受如此沉重的負擔,所以“當他弱小的自我處於強化認識事物的階段時,他幾乎總會準時地、規律地大哭著醒來”。懷爾德哭泣中“到過”的遙遠神聖的地方,就是他弱小的自我無法設置保護、卻要麵對死亡的地方。他那古代挽歌式的悲鳴,是德裏羅小說《名字》中的人物所謂能夠“消除(人們之間)孤獨的距離”的語言,或者稱之為白噪音。
  第二次重要的白噪音,見於傑剋全傢在空中毒霧事件的大逃亡時,他九歲的女兒斯泰菲在睡夢中喃喃發齣的聲音:“Toyota Celica ”(第21 章)。聽到這個聲音好長一會兒之後,傑剋纔明白這是豐田汽車的一個品牌。但是,這樣的事實更讓他覺得驚訝。“這個發音美麗動聽而又神秘莫測,金光燦燦之中閃現著奇妙。它就像用楔形文字刻寫齣來的、天空中的一種古老的力的名稱。”此時,傑剋強烈地感覺到片刻輝煌的超越,並自覺無私和精神上的偉大。
  德裏羅接受安東尼·德剋蒂斯的訪談時說過:“我想,我們也許迷信地認為,兒童有一條達到自然真理的途徑,並能夠與之直接接觸。然而,這種自然真理卻迴避我們成年人。”斯泰菲一天中經曆瞭災難事件的種種恐怖,她現在正藉助一個全世界都一樣發音的商業廣告,以一種神秘的智慧來驅逐對於死亡的恐懼,並讓它消解在大眾媒體符咒式的吟唱中。
  第三次是赫爾曼·瑪麗修女的一大篇令傑剋驚訝的言論。他去鐵城槍殺奸汙他妻子的格雷先生時,自己也受到槍傷。而現在,給他治傷的瑪麗修女對他說,她們自己其實並不相信上帝和天堂。所有的宗教說教,不過是她們為瞭幫助人們拒絕死亡並提供安慰的舉動,是邦卡所說“宗教的白噪音”。更有甚者,當傑剋一再錶示無法理解時,瑪麗修女嚮他暴風雨似的傾瀉大段他聽不懂的德語。但是傑剋卻發現,這是“一種抑揚頓挫的聲音,一種有韻律的節奏”,其實,他聽到的正是驅趕死亡恐懼、消除孤獨距離的真正的白噪音(第39章)。
  三、《白噪音》:“發現日常性中的光輝”
  小說《白噪音》以美國中部小城鎮—鐵匠鎮和坐落於該鎮的“山上學院”為背景,描繪瞭傑剋·格拉迪尼教授的傢庭生活、山上學院的校園生活,以及小鎮居民的日常生活和一次災難事件中形形色色的錶現,從而生動地展示瞭美國後現代社會生活。小說由三大部四十章構成。第一部“波與幅射”像一齣精彩的情景喜劇。它沒有傳統小說的中心事件,但是,它所錶現的每一個場景— 從開頭的山上學院開學日,大學生們的“旅行車排成一條閃亮的長龍”, 在富足和保養有素的父母陪同下到達學校;格拉迪尼教授傢中一幫聰明孩子,說“大人話”和詭辯;他們全傢一起看電視,聽廣播節目和其中無休止的、三件商品為一組的商業廣告;他們逛超市和大商城,瘋狂地購物;芭比特的小兒子懷爾德數小時不停地哭泣;傑剋與同事默裏遊覽“美洲照相之最的農捨”和討論死亡問題;特雷德懷爾老姐弟倆迷失在中村商城;傑剋和芭比特夫妻倆不時地討論“誰先死·”……一直到電視中播放芭比特在教堂地下室裏教授老年人日常活動的正確姿勢的實況——都充分地展現瞭美國後現代消費社會的光怪陸離與荒唐可笑。
  小說第二部“空中毒霧事件”描寫瞭名叫尼奧丁衍生物的化工廢料的泄漏。它引起鐵匠鎮居民的一片恐慌;而傑剋又因為在大逃亡似的撤離途中下車加油,在毒霧中暴露瞭兩分半鍾,因此“在體內植入瞭死亡”。美國的後工業社會終於開始讓人們品嘗其自身釀下的苦果和造成的災難。作者在原文長達54頁的這一章裏,既同情又諷刺地描寫瞭人們在災難麵前的渺小、無所適從與無可奈何。曆時九天的大逃亡終於在高科技的乾預下結束瞭—技術人員從軍用飛機上嚮霧團噴灑一種轉基因的微生物去吞食毒霧。但是,沒有人知道,“一旦霧團被吃掉之後,有毒廢物會怎麼樣,或者一旦這些微生物吃完霧團後自己會怎麼樣”(第21 章)。
  20世紀末期的美國社會,是一個高度發達的後工業社會或稱後現代社會。這是一個被異化瞭的物質世界,現在正反過來異化人類,威脅他們的生存—既傷害他們的身體,又摺磨他們的靈魂,尤其是讓他們時刻感受死亡恐懼的睏擾。女主人公芭比特為瞭獲得據稱可以醫治死亡恐懼的藥丸“戴樂兒”,不惜背著丈夫和傢人,與該研製項目經理格雷先生長期進行著醜惡的性交易。在小說第三部“‘戴樂兒’鬧劇”中,她丈夫傑剋終於明白瞭事情的真相,因而決意嚮格雷先生復仇。但是,由於他在毒霧中的短暫暴露,自覺死期在即,他同樣企圖獲得“戴樂兒”來消解死亡恐懼。於是,他經反復琢磨和實地觀察,設計並實施瞭他的復仇計劃,結果卻是上演瞭一齣既殘忍又荒誕不經的鬧劇。
  小說男人公傑剋·格拉迪尼教授,是山上學院由他創建的“希特勒研究係”的係主任。小說中,他與第五次婚姻的第四任妻子芭比特(他的第四次婚姻是與第一任妻子復婚),以及他們各自多次婚姻中所生的四個子女—傑剋的兒子海因利希(14歲)和女兒斯泰菲(9歲)、芭比特的女兒丹妮斯(11歲)和小兒子懷爾德(3歲)—生活在一起。四個一起生活的孩子,居然不是同父異母,便是同母異父:這就是美國後現代社會中典型的所謂“後核傢庭”。婚姻來得快也去得快—傑剋和芭比特結婚也尚不足兩年。如此容易失敗的婚姻,使得傢庭成員們都來不及搞清楚傢中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傢庭便成瞭“世上一切錯誤信息的搖籃”(第17章)。
  除瞭格拉迪尼一傢六口之外,傑剋的同事默裏·傑伊·西斯金德和“戴樂兒”研究項目經理格雷先生,也是美國社會的代錶人物,可以說是美國後現代社會的典型産物。默裏在山上學院“美國環境係”講授關於搖滾樂之王—“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和車禍的研究。他對於看電視和超市購物這兩大精神和物質的消費行為推崇備至,認為前者是“美國式的魔力和恐怖”的體現(第5章),後者則是當代消費社會的宗教儀式(第9章)。他一方麵企圖引誘芭比特(有論者認為他實際上已經得手),另一方麵又去挑唆傑剋殺人(第37 章)。他既是蘇格拉底式的雄辯哲學傢,又是誘惑浮士德博士的靡菲斯特式的魔鬼。那位“格雷先生”, 真名叫威利·明剋,也與默裏一樣原本是外國移民,然而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我是通過看美國電視”和通過“美國式的性經驗(譬如他與芭比特的性交易)……學會英語的”(第39 章),或者說正式成為美國社會的成員。他從事的工作,也正是研製象徵美國高科技的藥物“戴樂兒”(第25 章),去滿足對此種商品需求量最大的美國消費者。
  德裏羅在《白噪音》中,成功地運用瞭許多具有諷刺意義的巧妙意象來展現和批判美國的後現代社會。美國學者湯姆·勒剋萊爾指齣,《白噪音》作者不厭其煩地描寫的那颱垃圾壓縮機(第8章、第34章),簡直就是美國後現代社會自我摺射的絕妙象徵。當傑剋像密探似的取齣機器中壓實的垃圾團時,他看到的是“一尊具有諷刺性的現代雕塑”,它所藏納的正是“消費意識的陰暗麵” (第34章)。而描寫瞭美國消費社會林林總總醜態的小說本身也是一颱這樣的垃圾壓縮機。《白噪音》中另外一個重要意象—“美洲照相之最的農捨”(第3章)—則被批評傢弗蘭剋·倫特裏契亞稱為德裏羅筆下“兩大美國場景”之一。但是,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作為景象的農捨本身,由於被照相和到處標示,已經變得無足輕重,它的影像反而成瞭人們意識中的美國場景。
  德裏羅在《白噪音》中旨在展現美國後現代社會而著墨最多的,是格拉迪尼一傢去超市購物和被倫特裏契亞稱做“兩大美國場景”中的另外一個場景—在傢中看電視。對此,德裏羅在上述與安東尼·德剋蒂斯的訪談中聲稱,這是“對於日常生活和平凡時刻重要性的意識”使然。他的宗旨便是從中“發現日常性中的光輝”(“to find a kind of radiance in dailiness”), 即揭示美國後現代社會生活的本質或真諦。
  四、“美國死亡之書”
  德裏羅在與亞當·貝格利的訪談時曾經這樣說過:“如果寫作是思考經過提煉濃縮的形式,那麼提煉得最濃縮的寫作,也許就會終結為關於死亡的思索。”小說《白噪音》即是作者“關於死亡的思索”的産物。它錶現瞭當代美國人對於死亡的意識,並且在深層次上分析瞭美國式的死亡。因此,德裏羅的研究學者馬剋·奧斯蒂恩認為,《白噪音》可以標題為“美國死亡之書”(The American Book of the Dead )。
  讀者在這部“美國死亡之書”中可以看到,傑剋的德語教師霍華德·鄧洛普在他的破桌子上,放著一本德文書:Das Aegyptische Todtenbuch—《埃及死亡之書》,而且按鄧洛普的說法,它還是“一本德國的暢銷書”(第29章)。傑剋的同事默裏更是對古人和現代人、東方人和西方人關於死亡的認識有著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並持獨到的見解。默裏告訴他的學生們:“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研究過《度亡經》(Bardo Th.dol ),或稱《西藏死亡之書》(第15章)。他關於後工業社會中“現代死亡的特徵”的見解,實在是非常精闢:“知識和技術的每一個進步,都會有死亡的一個新種類、新係統與之相匹配。死亡就像病毒那樣會適應。”因此,在後現代社會中,“死人離我們更近瞭”,我們已經“與死人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中”,這就驗證瞭2600 年前中國春鞦時代思想傢老子關於“死生為一條,可不可為一貫”的論斷(第21章)。
  默裏在“山上學院”校園裏,與傑剋一起作蘇格拉底式的散步時,巧舌如簧地引經據典,發錶瞭一篇關於死亡的雄辯講演。他循循善誘地使傑剋相信,人類的死亡恰恰是由恐懼造成的。因此,“假如我們能夠學會不害怕,我們就可以永生”。然後,這位蘇格拉底式的人物,露齣魔鬼靡菲斯特的猙獰麵目,用他的奇談怪論唆使傑剋去殺人:“想一想,在正麵對抗中殺死一個人,在理論上是何等振奮人心……殺死他,就是獲得生命的得分。你殺的人越多,你的得分就越多”(第37章)。默裏的理論後來真的成瞭傑剋的實踐(第39章)。
  人類對於死亡的意識和關於自身生存的認識,是貫穿該小說的一個悖論,那就是“人類生存的諷刺性意識:我們是地球上最高的生命形式,然而因為我們知道彆的動物所不知道的事實,即自己遲早都不免一死,於是愁苦難言”(第20章)。關於死亡的揮之不去的念頭和對於死亡的恐懼,時時處處地睏擾著傑剋和芭比特(第4章、第20章、第26章等),並且支配著他們的行動。
  約翰·N.杜瓦爾指齣,傑剋為瞭壓抑死亡恐懼和拒絕死亡,正做著三件事情—看電視、購物和研究希特勒。一傢子坐在沙發裏看電視、聽其中插播的商業廣告,按弗蘭剋·倫特裏契亞的說法,已經成為後現代社會中“兩大美國場景”之一。《白噪音》中的格拉迪尼一傢人每逢星期五晚上,都按女主人芭比特的要求,坐在一起看電視(第4章)。“我們寂靜無聲地看著房屋在大團流動的山熔岩中被衝進海洋,一座座村莊整個兒倒塌、起火。”(第14章,第71頁)然而,電視模擬的災難和死亡,隻能在觀眾中産生邁剋爾·W.梅斯默所說的“審美距離”和尤金·古德哈特所說的“麻醉效果”。於是,災難和死亡的恐怖蕩然無存。與電視業相關的商業廣告,也已經滲透進美國人的深層意識,並産生虛假的“超越”。超市和大商城,是美國社會物質富足的象徵;到超市去購買一大堆種類繁多的商品,傑剋便覺得是“給我們靈魂深處的安樂窩帶來安全感和滿足”(第5章)。
  除瞭看電視和購物這兩種所有美國人都在進行的活動,傑剋還有屬於他個人的第三件事情——希特勒研究。但是,正如默裏所指齣的,傑剋一方麵要把自己“隱藏在希特勒和他的事業中”;另一方麵,他還要利用它來增強自己的“重要性和力量”——兩者都旨在保護自己不受死。某天黎明時分,當芭比特的父親突然齣現在後院中,驚慌失措的傑剋誤以為是死神造訪,他竟然抓起希特勒的自傳《我的奮鬥》,將它“緊緊地抱在肚子前”(第33章)。他從事希特勒研究的內在動機暴露無遺。這樣的動機也外化為芭比特從事慈善事業和給老年人教授正確的活動姿勢等。但是,所有這些仍然無濟於事,不能解決他倆的死亡恐懼。於是,芭比特選擇以性交易獲取“戴樂兒”;傑剋則選擇以暴力搶奪這種神奇的藥丸,並通過殺人來賺取“生命的得分”, 以實現他拒絕死亡的最終目的。
  《白噪音》中對於空中毒霧事件的描寫,讀起來像是“災難恐怖小說”。但是,德裏羅的創作彆具匠心。首先,正如負責事故中疏散居民工作的是一個名叫SIMUVAC—意思是“模擬疏散”行動計劃—的組織一樣,德裏羅不是以傳統的亞裏士多德或柏拉圖的“模仿”(mimesis), 而是以鮑德裏亞式的“模擬”(simulacrum ),錶現瞭一場恐怖事件的“超現實”(hyperreality) 。其次是,作者在此並未描寫死人場麵,而是強調“尼奧丁衍生物(在人體內)的壽命為三十年”,從而使傑剋心理上對於今後漫長的歲月充滿極度的恐懼。最後,德裏羅安排一個男人拎著一颱微型電視機,嚮逃亡的人們展示空白的電視屏幕。如果說電視對於恐怖、災難和死亡的模擬,讓觀眾産生“審美距離”並發揮麻醉作用的話,那麼沒有被電視報道的空中毒霧事件,就使人們懸疑叢生,從而感到最大的死亡恐懼和威脅。
  討論後現代主義傑作《白噪音》,不能不談及那個被傑剋稱為“後現代的日落” (第30章)。 “自從空中毒霧事件發生之後,日落就漂亮得讓人消受不起……那輪原本已經燦爛輝煌的落日,一躍而為赭色的寬廣、高聳雲霄和如同夢幻的空中景緻,透露著恐怖。”工業汙染造成瞭這種傑剋所稱的“美學上的飛躍”(第22章),約翰·弗羅將造就它的空中毒霧事件稱為“空中審美事件”;按照利奧塔關於“現代美學就是對於崇高的審美”和“具備瞭崇高,死亡問題就歸入美學問題”的觀點斷言,對於這個“後現代的日落”及其透露的死亡恐怖的審美,就是對於崇高的審美。保爾·莫爾特比將唐·德裏羅尊奉為“後現代主義的典範作傢”。
  小說的最後一章中,除瞭那個“美麗和恐怖的日落”,作者還描寫瞭懷爾德在州際公路上騎著他的小三輪車左衝右突,十分驚險地逃脫瞭死亡,以及鐵匠鎮的老年居民在重新排列瞭貨架的超市裏茫然失措。顯然,作者是在傳遞一條重要的信息:未來的人類也許能夠幸運地駕馭死亡,但是也許仍然像過去和現在那樣,時時處處地籠罩在死亡恐懼的陰影之下—這就是唐·德裏羅留給讀者思索的重大問題。

用戶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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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裏羅先生去瞭福德漢姆大學,他說:“耶穌會士教會瞭如何作個失敗的禁欲主義者。”他恨學校生活,但是一口氣就說齣瞭早年影響他的東西。“我覺得紐約本身就有巨大的影響。現代藝術博物館裏的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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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英時:《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齣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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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誰會先死?”這是我和妻子最常討論的問題。雖然我已經結瞭五次婚(有兩任還是同一個女人),但我和妻子的感情十分融洽,各自生的四個孩子們也都還小(因而傢庭日總是十分尷尬),死亡的距離仍然遙遠。不過,我和妻子都希望自己能比對方早死,不想成為被獨自留下痛苦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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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母齣生在意大利。我父親1916年來到這個國傢,我想,那時他應該還是個九歲的孩子。同來的有我祖母,我父親,還有他的兄弟姐妹。總共大約有七個人,包括一個侏儒,還有我祖母在那不勒斯順手撿來的一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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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還有,最前麵這段摘抄裏主角與默裏對話、不對,是主角聽默裏獨白的場麵……我覺得兩個男人之間這樣的場麵相當帶感,如果有什麼slash文寫手能寫齣這樣的場麵我一定會熱烈的fo她。我的點大概比較奇怪。之所以想要讀讀德裏羅是因為看瞭《大都會 COSMOPOLIS》的電影。據說裏麵的對白基本上都是直接從小說裏摘齣來,其短平快風格、奇怪的用詞、絕妙的荒謬可笑之感聽起來相當對我胃口。1985年齣版的《白噪音》是他的代錶作,讀瞭兩頁就感覺來瞭,果然樂不可支。小說主題大概是中年知識分子無法擺脫“人類必死”這個想法而産生的……精神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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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剋·格拉迪尼的大傢庭過著平凡典型的現代生活,固定的超市購物之旅和周五的電視晚餐是他們“幸福”的基石。然而,一場化學品泄漏事故將緻命毒霧送上天空,嚮他宣告“死亡已經到來,它就在你的體內”。恐懼已入侵心靈每個角落,它就像白噪音,始終如一,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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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死亡的意義,他的同事溫妮說得很明白瞭:“死亡難道不是我們需要的界限嗎?難道不是它賦予生活以珍貴的實質、明確性的意識嗎?”可這種闡釋對傑剋無用,他的恐懼之源是:我們已經有瞭這麼多奇跡,有瞭一個如此便利豐盈的世界,為什麼還會有死亡?與黑死病、霍亂、瘟疫間歇性爆發的過去相比,我們的平均壽命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要長,可是仍然畏懼死亡,甚至於這種畏懼,都因為每天包裹著每個人的“白噪音”而升高瞭。那些噪音讓我們時刻處在“想做些什麼卻又做不瞭”的過程中,所以,我們反而更加害怕死亡,害怕自己一事無成就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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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裏羅作品:白噪音,期待很久瞭····不錯····· 壹讀月刊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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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馬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於曉、陳維綱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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