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1926 年的《城堡》写成于 1922 年,是卡夫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长篇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K,小说开头写 K 在一个遍地积雪的深夜来到一个城堡外的村庄,准备进入这座城堡。K 自称是一个土地测量员,受城堡的聘请来丈量土地。但是城堡并不承认聘请过土地测量员,因此 K 无权在村庄居住,更不能进入城堡。于是 K 为进入城堡而开始了一场毫无希望的斗争。 K 首先去找村长,村长告诉他聘请 K 是城堡的一次失误的结果。多年前城堡的 A 部门有过一个议案,要为它所管辖的这座村庄请一个土地测量员,议案发给了村长,村长写了封答复信,称并不 需要土地测量员,但是这封信并没有送回 A 部门,而是阴错阳差地送到了 B 部门。同时也不排除这封信在中途哪个环节上丢失或者压在一大堆文件底下的可能性。结果就是 K 被招聘来到了城堡, 而城堡则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于是 K 成为了城堡官僚主义的牺牲品。城堡当局一直拒绝他的任何要求,连城堡管辖的村庄、村民 以及村庄中的小学校、客栈都与 K 为敌,结果是 K 最终也没能进入城堡。小说没有写完,据卡夫卡的生前好友,《城堡》一书的编者马克斯·布洛德在《城堡》第一版附注中说:“卡夫卡从未写出结尾的章节,但有一次我问起他这部小说如何结尾时,他曾告诉过 我。那个名义上的土地测量员将得到部分的满足。他将不懈地进 行斗争,斗争至筋疲力竭而死。村民们将围集在死者的床边,这 时城堡当局传谕:虽然 K 提出在村中居住的要求缺乏合法的根据, 但是考虑到其他某些情况,准许他在村中居住和工作。” 这是一部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大相径庭的作品,以往用来分析传统小说的角度—譬如故事性、戏剧冲突、人物性格、典型环境、情节的发生、发展、高潮、结局等等—在这里都显得 10 废墟的忧伤
失去了效用。这是一部从整体上看像一个迷宫的小说,卡夫卡营 造的是一个具有荒诞色彩的情境。理解这部小说的焦点在于,为 什么 K 千方百计地试图进入城堡?城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它有着什么样的象征性内涵?小说的主题又是什么?在卡夫卡的 研究史上,这些问题都是没有最终的明确答案的,《城堡》的魅力 也恰恰在此。而这一切都因为小说最终指向的是一种荒诞的处境。正像一位苏联学者扎东斯基所说:“正是渗透在卡夫卡的每一行作品里的这种荒诞色彩—这种预先就排除了弄懂书中事件的任何潜在可能的荒诞色彩,才是卡夫卡把生活非现实化的基本手段。一切的一切—物件啦,谈话啦,房屋啦,人啦,思想啦,—全都像沙子一样,会从手指缝里漏掉,而最后剩下来的就只是对 于不可索解的、荒诞无稽的生活的恐惧情绪。” “城堡”是小说的核心意象,小说一开头就引入了对“城堡”的描写: K 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城堡所在的那个山冈笼罩在雾霭和夜色里看不见了, 连一星儿显示出有一座城堡屹立在那儿的光亮也看不见。K 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 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 卡夫卡对城堡的描写策略是想把它塑造成既真实存在又虚无 缥缈的意象,一个迷宫般的存在。因此,小说一开始就营造了一 种近乎梦幻般的氛围。这种氛围提示了小说的总体基调,此后, 梦魇般的经历就一直伴随着 K。尤其当 K 第二天想进入城堡的时 卡夫卡:20世纪的预言家 11
候,卡夫卡更是呈现了一个鬼打墙般的存在:城堡看上去近在眼前,但是却没有路通向它,“他走的这条村子的大街根本通不到城堡的山冈,它只是向着城堡的山冈,接着仿佛经过匠心设计似的, 便巧妙地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虽然并没有离开城堡,可是也一 步没有靠近它”。这是一段具有隐喻和象征色彩的文字,提示着城 堡的无法企及,从而也无法被人们认知。卡夫卡正是想把城堡塑 造成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物,它的内涵因而是不明确的,甚至是 抽象的,就像一位卡夫卡研究者所说的那样: 卡夫卡的世界却是由象征符号组成的,那是一些启发性的象征,然而它们无法带我们找到结论,就像一把十分精致的钥匙,却没有一把锁可供他们来开启。卡夫卡作品的最基本的性质也就在于此,任何想得到结论或解开谜底的企图必将归于徒然。 “城堡”是一个有多重象征意义的主题级的意象,同时也使小说成为一个解释的迷宫。 《城堡》问世以来,关于它的多种多样的解释可以写成几本厚 厚的书。不同的研究者从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理论视野出发,得出 的是不同的结论:从神学立场出发,有研究者认为“城堡”是神和 神的恩典的象征,K 所追求的是最高的和绝对的拯救,也有研究者认为卡夫卡用城堡来比喻“神”,而 K 的种种行径都是对既成秩序的反抗,想证明神是不存在的;持心理学观点的研究者认为, 城堡客观上并不存在,它是 K 的自我意识的外在折射,是 K 内在真实的外在反映;存在主义的角度则认为,城堡是荒诞世界的一 12 废墟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