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06
世故人情:愿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漫说文化有声朗诵系列) pdf epub mobi txt 电子书 下载
1. 云集海内外两岸三地22位名家大师的46篇经典文章,以散文为经,讲述读书、卖书、藏书。名家名作荟萃,尽显人文之美。读文章就是读生活、读文化,就是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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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故人情》是一本由钱理群选编的文集,所谓“世故人情”主要是一种人生智慧与政治智慧。全书节选了22位在现当代文学史上享有盛名的大家如鲁迅、老舍、聂绀弩、郁达夫、叶圣陶等人的散文和小品文,通过选入的这46篇文章向读者展现了一个个鲜活而又充满情趣的精神世界。选文短小精炼,意旨深远,语言幽默,是诸多大家人生经验的凝练总结,是他们长时期的思考琢磨融铸成的智慧隽语,给人启发。真诚,不做作。
钱理群
1939-
生于重庆,祖籍浙江杭州。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独具影响力的人文学者之一。
曾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
他以对20世纪中国思想、文学和社会的精深研究,特别是对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历史与精神的审察,得到海内外学界的重视与尊重,被认为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标志性人物。
代表作品丨《心灵的探寻》《周作人传》《1948:天地玄黄》等。
目 录
|再 记|
| 序 |
|附 记|
|导 读|
小杂感 ◎ 鲁迅| 001
反“漫谈” ◎ 鲁迅| 006
查旧帐 ◎ 鲁迅| 009
说“面子” ◎ 鲁迅| 011
牺牲谟 ◎ 鲁迅| 015
世故三昧 ◎ 鲁迅| 019
爬和撞 ◎ 鲁迅| 023
几乎无事的悲剧 ◎ 鲁迅| 025
“混” ◎ 唐弢| 028
凑热闹 ◎ 柯灵| 030
论拍马 ◎ 聂绀弩| 032
谈妒 ◎ 孙犁| 035
贪婪生下的一群儿女 ◎ 秦牧| 039
写信 ◎ 老舍| 046
小病 ◎ 老舍| 048
相片 ◎ 老舍| 051
作客者言 ◎ 丰子恺| 056
劝菜 ◎ 王力| 066
忙 ◎ 王力| 070
说话 ◎ 王力| 074
客 ◎ 梁实秋| 077
握手 ◎ 梁实秋| 081
冬至之晨杀人记 ◎ 林语堂| 084
送礼 ◎ 李健吾| 089
骨牌声 ◎ 叶圣陶| 092
命相家 ◎ 夏丏尊| 096
“作揖主义” ◎ 刘半农| 101
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 ◎ 郁达夫| 107
与友人论性道德书 ◎ 周作人| 114
中年 ◎ 周作人| 118
三礼赞 ◎ 周作人| 122
沉默 ◎ 周作人| 132
沉默 ◎ 朱自清| 135
祝土匪 ◎ 林语堂| 139
新年醉话 ◎ 老舍| 143
乡下人的风趣 ◎ 聂绀弩| 146
幽默的叫卖声 ◎ 夏丏尊| 150
谦让 ◎ 梁实秋| 153
送行 ◎ 梁实秋| 156
口中剿匪记 ◎ 丰子恺| 160
有声电影 ◎ 老舍| 163
五味巷 ◎ 贾平凹| 167
学圃记闲 ◎ 杨绛| 173
谈迂 ◎ 孙犁| 183
座位 ◎ 萧乾| 186
小狗包弟 ◎ 巴金| 189
|编辑附记| ◎ 194
有声电影
老 舍
二姐还没有看过有声电影。可是她已经有了一种理论。在没看见以前,先来一套说法,不独二姐如此,有许多伟人也是这样;此之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知之”也。她以为有声电影便是电机答答之声特别响亮而已。要不然便是当电人——二姐管银幕上的英雄美人叫电人——互相巨吻的时候,台下鼓掌特别发狂,以成其“有声”。她确信这个,所以根本不想去看。本来她对电影就不大热心,每当电人巨吻,她总是用手遮上眼的。
但据说有声电影是有说有笑而且有歌。她起初还不相信,可是各方面的报告都是这样,她才想开开眼。
二姥姥等也没开过此眼,而二姐又恰巧打牌赢了钱,于是大请客。二姥姥三舅妈,四姨,小秃,小顺,四狗子,都在被请之列。
二姥姥是天一黑就睡,所以决不能去看夜场;大家决定午时出发,看午后两点半那一场。看电影本是为开心解闷,所以十二点动身也就行了。要是上车站接个人什么的,二姐总是早去七八小时的。那年二姐夫上天津,二姐在三天前就催他到车站去,恐怕临时找不到座位。
早动身可不见得必定早到;要不怎么越早越好呢。总是十二点走哇,到了十二点三刻谁也没动身。二姥姥找眼镜找了一刻来钟;确是不容易找,因为眼镜在她自己腰里带着呢。跟着就是三舅妈找钮子,翻了四只箱子也没找到,结果是换了件衣裳。四狗子洗脸又洗了一刻多钟,这还总算顺当;往常一个脸得至少洗四十多分钟,还得有门外的巡警给帮忙。
出发了。走到巷口,一点名,小秃没影了。大家折回家里,找了半点多钟,没找着。大家决定不看电影了,找小秃是更重要的。把新衣裳全脱了,分头去找小秃。正在这个当儿,小秃回来了;原来他是跑在前面,而折回来找她们。好吧,再穿好衣裳走吧,巷外有的是洋车,反正耽误不了。
二姥姥给车价还按着现洋换一百二十个铜子时的规矩,多一个不要。这几年了,她不大出门,所以老觉得烧饼卖三个大铜子一个不是件事实,而是大家欺骗她。现在拉车的三毛两毛向她要,也不是车价高了,是欺侮她年老走不动。她偏要走一个给他们瞧瞧。这一挂劲可有些“憧憬”:她确是有志向前迈步,不过脚是向前向后,连她自己也不准知道,姨倒是能走,可惜为看电影特意换上高底鞋,似乎非扶着点什么不敢抬脚。她假装过去搀着二姥姥,其实是为自己找个靠头。不过大家看得很清楚,要是跌倒的话,这二位一定是一齐倒下。四狗子和小秃们急得直打蹦。
总算不离,三点一刻到了电影院。电影已经开映,这当然是电影院不对;难道不晓得二姥姥今天来么?二姐实在觉得有骂一顿街的必要,可是没骂出来,她有时候也很能“文明”一气。
既来之则安之,打了票。一进门,小顺便不干了,怕黑,黑的地方有红眼鬼,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去。二姥姥一看里面黑洞洞,以为天已经黑了,想起来睡觉的舒服;她主张带小顺回家。要是不为二姥姥,二姐还想不起请客呢。谁不知道二姥姥已经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不看回有声电影,将来见阎王的时候要是盘问这一层呢?大家开了家庭会议。不行,二姥姥是不能走的。至于小顺,好办,买几块糖好了。吃糖自然便看不见红眼鬼了。事情便这样解决了。四姨搀着二姥姥,三舅妈拉着小顺,二姐招呼着小秃和四狗子。前呼后应,在暗中摸索,虽然有看座的过来招待,可是大家各自为政的找座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离而复散,分而复合,主张不一,而又愿坐在一块儿。直落得二姐口干舌燥,二姥姥连喘带嗽,四狗子咆哮如雷,看座的满头是汗。观众们全忘了看电影,一齐恶声的“吃——”,但是压不下去二姐的指挥口令。二姐在公共场所说话特别响亮,要不怎样是“外场”人呢。
直到看座的电棒中的电已使净,大家才一狠心打到了座。不过,还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的坐下。大家总不能忘了谦恭呀,况且是在公共场所。二姥姥年高有德,当然往里坐。可是二姥姥当着四姨怎肯以老卖老,四姨是姑奶奶呀;而二姐又是姐姐兼主人;而三舅妈到底是媳妇,而小顺子等是孩子;一部伦理从何处说起?大家打架似的推让,甚至把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感化得直喊叫老天爷。好容易大家觉得让的已够上相当的程度,一齐坐下。可是小顺的糖还没有买呢!二姐喊卖糖的,真喊得有劲,连卖票的都进来了,以为是卖糖的杀了人。
糖买过了,二姥姥想起一桩大事——还没咳嗽呢。二姥姥一阵咳嗽,惹起二姐的孝心,与四姨三舅妈说起二姥姥的后事来。老人家像二姥姥这样的,是不怕儿女当面讲论自己的后事,而且乐意参加些意见。如“别的都是小事,我就是要个金九连环。也别忘了糊一对童儿!”这一说起来,还有完吗?一桩套着一桩,一件联着一件,说也奇怪,越是在戏馆电影场里,家事越显得复杂。大家刚说到热闹的地方,忽,电灯亮了,人们全往外走。二姐喊卖瓜子的;说起家务要不吃瓜子便不够派儿。看座的过来了,“这场完了,晚场八点才开呢。”
大家只好走吧。一直到二姥姥睡了觉,二姐才想起问三舅妈:“有声电影到底怎么说来着?”三舅妈想了想:“管它呢,反正我没听见。”还是四姨细心,她说她看见一个洋鬼子吸烟,还从鼻子里冒烟呢,“电影是怎样作的,多么巧妙哇,鼻子冒烟,和真的一样,你就说!”大家都赞叹不已。
(选自《老舍幽默文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送 礼
李健吾
送礼是一种艺术。和别的艺术一样,它有时代、民族和性灵的种种意义。比较而言,它离诗离音乐最远,虽说它有时候表现诗或者音乐的境界,不下于诗或者音乐的涵蓄。张三送来一把湘妃摺扇,噢!雅人雅事,只有张三做得到,李四远巴巴从家乡送来一斤枇杷,打开一看,烂了,丢了拉倒,但是,他的愚騃多近乎诗意呀!诗或者音乐要的是朦胧,或者混沌,从混沌到白痴是一条捷径。不过,送礼的姊妹艺术不是诗或者音乐,而是小说。
它要的是观察。理智是明澈的,世故是熟练的,应用是圆到的。送礼如若表现送者的个性,个性却在反映对象的认识。张三结婚,请我去做收发。看着一件一件贺礼,我认识物品后面藏着的心情,和发生这种心情的性格。送银盾,送喜帐,送贺金,是一等人,送花篮,又是一等人。两样都送,又是一等人。送文房四宝,送厨房用具,送洞房摆设,送男女装饰,又是一等人。因为礼物的轻重大小珍凡,我可以看出双方友谊的距离。把这些不同的友谊聚在一起。我可以立时明白(假如平时我不大清楚)张三的历史,和造成这种历史的环境与为人。做他一次收发,我决定了我和他来往与否的犹疑。
但是,我做收发的未尝不也遇到例外。拿我自己来说,我和朋友的交情是深的,他遭了患难总是我抢先营救,然而轮到送礼,我就懒散了。第一,我不晓得送什么好,因为世上没有东西表达我的衷情。第二,我不愿意落俗,以为朋友一样和俗无缘。然而我这种疏忽替我回绝了多少友谊!说到临了,送礼不仅是社交的礼貌,而且是,做成骄傲的无上凭证。是人就有虚荣。看着一厅的礼物,张三站在当中,觉得世上只有他没有白活一趟。“这是钱大人送的一对玻璃花瓶,别瞧礼轻,是钱大人送的,唉!礼轻人重。这是——什么!叫化子头儿刘五也送礼来了!你明白,他巴结我,因为,总之,我张家积的德。”是的。他心满意足,这一切是他活着没有被人遗忘的真凭实据,不仅遗忘,简直是他为人推重的理由。送礼是成全别人的虚荣。此其所以往往办白事、办红事,会把人办穷了,都是贪那点儿小便宜的毛病。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乎送礼,当掉纺绸大衫,卖掉北乡的水田。
送礼要适中,过犹不及。最聪明是不破分文,去拿别人送礼,别人存在咱们家的东西,管他别人不别人,只要目前合算。有话将来再说。牺牲无辜的第三者,为了达到自己的方便。这种应酬的实例最显明的是东挖西补的政治家。他们打着信义招牌,铺子也就是一样货色出卖:信义。现今生意最兴隆的,是张伯伦做掌柜的英吉利。
(选自《李健吾散文集》,宁夏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导 读|
钱理群
《世故人情》这个题目是从朱自清先生那儿“偷”来的:据朱先生在《语文影及其他》序言里说,他原先计划着将“及其他”这部分写成一本书,就想命名为《世情书》。所谓“世情”,顾名思义,就是“世故人情”的意思。讲“世故人情”而能变成“及其他”,这本身就很有点“意思”。记得在“文革”中,报纸上在报道出席会议的一大堆要人显贵名单之后,往往带上“还有某某某”这样一句;这“还有”就是“及其他”,大概含有“附带”、“不入流”、“排不上座次”之类的意思。如此说来,“世故人情”恐怕就是“不入”正经(正式)文章之“流”的,但因此也获得了一种特殊价值:它可是“侃大山”的好材料。细细想来,也确乎如此,三五好友,难得一聚,天南海北,胡吹乱侃一通,除了“聊天(气)”之外,可不就要“谈世情”。这类话题,于人生阅历之外,往往透着几分智慧,还能逗人忍俊不禁,——就像人们一听到“还有”或“及其他”,就不免微微一笑。按朱自清先生的说法,这背后,甚至还暗含着“冷眼”看“人生”的“玩世的味儿”。这就进入了一种“境界”,我们不妨把它叫作“散文的境界”或“小品文的境界”——实在说,散文(小品)本来就是“侃大山”的产物;闲谈絮语中的智慧、风趣,连同那轻松自如的心态,都构成了散文(小品)的基本要素,并且是显示其本质的。五四时期,人们给深受英国随笔影响的小品文下定义时,即是强调“小品文是用轻松的文笔,随随便便地来谈人生”(梁遇春:《小品文选·序》)。把这层意思化为正儿八经的学术语言,我们可以说,“对于中国现代社会日常生活中的‘世故人情’的发微,开掘,剖析,构成了中国现代小品文与作家所生活的现实人生的基本联系方式之一;自然,这是一种艺术的联系:不仅决定着艺术表现的内容,而且决定着艺术表现的形式”。——您瞧,经过这一番学术化处理,“世情书”竟成了散文(小品)的“正宗”,“不入流”转化为“入流”:两者之间,本也没有严格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世故人情”主要是一种人生智慧与政治智慧。这可是咱们中国人的“特长”。有人说,中国这个民族不长于思辨,艺术想象力也不发达,却最懂世故人情,这大概是有道理的。我们通常对人的评价,很少论及有否哲学头脑,想象力如何,而说某甲“不通世故”,某乙“洞达人情”,都是以对“世情”的把握与应对能力,也即人生智慧、政治智慧的高低作为标准的。中国传统文化,无论是孔孟儒学,还是法家、道家,对“世故人情”体察之精微、独到,都足以使世人心折。郭沫若在《十批判书》里,就曾经赞叹韩非《说难》、《难言》那些文章“对于人情世故的心理分析是怎样的精密”,以为“他那样的分析手腕,出现在二千多年前,总不能不说是一个惊异”。鲁迅在研究中国小说史时,也从中国明、清两代小说中,发掘出了“人情小说”这一种小说类型(流派)。他评价说,这类小说常“描摹世态,见其炎凉,故或亦谓之‘世情书’也”——朱自清先生所谓“世情书”或许就源出于鲁迅也说不定。当然,也不妨说,这是“英雄所见略同”:整整一代人都同时注意到(或者说努力发掘)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政治智慧与人生智慧,这个事实本身就是发人深思的。先哲早已说过,中国历史就是一部“相斫史”,由此而结晶出传统文化中的“世故人情”;历史进入本世纪,急剧的社会改革导致人心大变,纵横捭阖的政治斗争的风云变幻,更是逼得人们必须深谙人情世故。天真幼稚,思维方式的简单化,直线化,认识与现实的脱节,甚至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著名散文家孙犁在收入本书的《谈迂》一文中,就说到“文化革命”中由于“不谙世情”怎样备受磨难。这是一个毋庸回避的事实:中华民族是在血的浸泡中学会懂得“世故人情”的。因此,如果有人因为中国人富有政治智慧、人生智慧而洋洋自得,无妨请他先想一想我们民族为此付出的代价:“世情书”背后的血的惊心与泪的沉重是不应该忘记的。
但如果因此而走向极端:时时、处处念念不忘,沾滞于兹,无以解脱,也不会有“世情书”的产生。朱自清先生曾说,《左传》、《战国策》与《世说新语》是中国传统中“三部说话的经典”。应该说,《左传》与《战国策》里都包含有十分丰富的人生智慧与政治智慧,但它们“一是外交辞令,一是纵横家言”,都不是我们所说的“世情书”。真正称得上的只有表现了魏晋“清谈”风的《世说新语》。这里的关键显然在“说话人”(作者)主体的胸怀,气质,心态,观照态度。鲁迅尝说“魏晋风度”于“清峻”之外尚有“通脱”的一面。“通脱”即是“随便”;如果说“玩世”嫌不好听,那么也可以说是“豁达”。所谓“豁达”,就是“看透”以后的“彻悟”。这既是彻底的清醒,又是一种超越,另有一番清明、洒脱的气度。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幽默”——这是更高层次的智慧,也是更高层次的人生的,审美的境界。在我看来,真正达到了这一境界的,魏晋文人之外,唯有五四那一代。当然,两者文化背景的不同是自不待言的: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深受西方理性主义精神的影响,科学民主的现代观念已经内化为自身的生存要求,但他们却又身处于中国传统习俗的包围之中,内心要求与现实环境的强烈反差,使他们不仅在感情、心理上不能适应,觉得像穿一件潮湿的内衣一样,浑身不自在;而且时时、处处都会产生荒诞感。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对自我(及民族)生存方式的荒诞性的清醒的自觉意识,因此,它是刻骨铭心的;说出来时又是尽量轻松的。但敏感的读者自会从那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语气中体会到,作者一面在嘲笑,甚至鞭挞中国文化与中国国民性的某些弱点,一面却又在进行着自我调侃:而恰恰是后者,使这类散文的“批判”不似青年人的火气十足,锋芒毕露,而别具“婉而多讽”的风致,这又在另一面与中国传统的美学风格相接近了。读者只要读一读收入本集的丰子恺的《作客者言》,林语堂的《冬至之晨杀人记》,梁实秋的《客》,就不难体味到,五四这一代作家笔下的“世情书”中的幽默感,产生于现代“理性之光”对中国传统“世相”的映照,其“现代性”是十分明显的。
“幽默”里本来也多少含有点“玩世”的味道——在参悟人情世故之后,似乎也必然如此。但这里好像也有个“线”,“玩世”过了头,就会变成“帮闲”以至“帮凶”。这在中国,倒也是有“传统”的;鲁迅早就指出过,只讲金圣叹的“幽默”,未免将屠夫的凶残化为一笑;“从血泊中寻出闲适”,是根本不足取的。也还是鲁迅说得对,“人世间真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深入世故’也不是好话。‘世故’似乎也像‘革命之不可不革,而亦不可太革’一样,不可不通,而亦不可太通的”。“世情书”中的幽默,正在于恰到好处地掌握了“世故”“不可不通,亦不可太通”之间的“分寸”,也即是“适度”。从人生态度上说,则是既看透人生,不抱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又积极进取认真,保存一颗赤子之心。在“玩世不恭”的调侃语调底下内蕴着几分愤激与执著,形成了这类现代“世情书”丰厚的韵味,其耐读处也在于此。读这样的散文,不管作者怎样放冷箭,说俏皮话,你都能触摸到那颗热烈的心,感受着那股“叫真”劲儿,这也是构成了本世纪以来中国知识分子与文学的时代“个性”的。
一九八九年一月十日初稿
一九九〇年一月十四日修改
世故人情:愿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漫说文化有声朗诵系列) pdf epub mobi txt 电子书 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