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儒王阳明思想精华所在
语言大师叶圣陶精心校注之作
尘封88年的民国绝版书,精心修订再版
轻松阅读,精准全译
《传习录》是大儒王阳明的传世之作,集中体现了王阳明的心学思想。《传习录:叶圣陶校注版》则是现代语言大师叶圣陶先生对《传习录》的注释,叶圣陶先生的这个校注本也成为后来很多《传习录》校注本的必参本。
大师解读大师
阳明心学博大精深,理解起来颇为不易,想要修习此学,必须找对入门之法。《传习录》为阳明心学的精髓,语言生动活泼、通俗易懂,易为大家所接受和理解,是学习阳明心学思想的不*之选。
叶圣陶先生是*早对《传习录》进行校注的现代学者之一,作为著名的文学家、教育家、“语言艺术家”,他对传习录的校注完备、周详,开辟了现代人接近经典、学习心学的门径。此书已成为现代人学习、研究《传习录》的上选读本。
尘封88年的民国绝版书,精心修订再版
叶圣陶先生校注的《传习录》,*早于1927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当时就颇为通行。几年前大陆才再次出版。本次再版以王云五主编的1980年台湾商务印书馆的版本为底本,做了精心修订,以期《传习录》原文句读更晓畅,叶圣陶先生注释更准确,以及原文的现代翻译更精准。
轻松阅读,精准全译
如何学习和理解阳明心学,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曾经说过,“脱弃训诂和条理的眼光,直透大义,反向自心”。为了读者能够轻松读懂《传习录》,解脱繁琐的文言阅读,在叶圣陶先生注释的基础上,加入了对《传习录》全文的精准现代文翻译。以便读者在轻松阅读的过程中,领悟《传习录》中蕴含的阳明心学智慧。
阳明心学是体认之学,致良知,即是要用光明的心对待世界,这才是对先贤*诚挚的致敬。
《传习录》是明代著名哲学家王阳明的论学语录与书信集,包含了王阳明的主要哲学思想,集中反映了阳明心学的精髓。《传习录》共分三卷,上卷的语录是王阳明本人审阅过的内容;中卷是王阳明的亲笔书信,是其晚年著述;下卷的语录虽然没有经过王阳明本人审阅,但具体地叙述了王阳明晚年的学术思想。
《传习录:叶圣陶校注版》为语言大师叶圣陶先生精心校注本,是现代人学习、研究《传习录》的上选读本。
王阳明(1472-1529)
名守仁,字伯安,号阳明,浙江绍兴余姚(今宁波余姚)人,明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军事家,和孔子、孟子、朱熹并称“孔孟朱王”。王守仁一生文治武功俱称于世,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大儒,正德年间因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被封为新建伯,隆庆年间被追赠为新建侯,并被追谥文成,后人称其为王文成公。代表作有《传习录》《大学问》等。
叶圣陶(1894-1988)
原名叶绍钧,字圣陶,江苏苏州人,著名文学家、教育家、文学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有“优秀的语言艺术家”之称,对中国的文学和教育工作都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叶圣陶先生为人敦厚,品行高尚,著名诗人臧克家曾这样评价过他:“‘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大字是做人的一种美德,我觉得叶老先生身上兼而有之。”代表作有《倪焕之》《稻草人》等。
王阳明的《传习录》是“中国人所必读的书”之一。—— 钱穆
在我的生活上,我是希望跟着王阳明走的。—— 梁漱溟
五百年来,儒家的源头活水就在王阳明。—— 杜维明
要相信每个人的良知,要学王阳明,相信心的力量比什么都大。——俞敏洪
他的心学,是中华文明史上的一朵奇葩,是值得我们每个人为之骄傲的财富,他吹响了人性解放的号角,引*了明代末期的思想解放潮流,他的思想流传千古,近代的康有为、孙中山等人都从中受益匪浅。——当年明月
【上】
徐爱录 …………………………………………………… ○○二
徐爱跋 …………………………………………………… ○二七
陆澄录 …………………………………………………… ○二八
薛侃录 …………………………………………………… ○七五
【中】
钱德洪序 ………………………………………………… 一一○
答顾东桥书 ……………………………………………… 一一三
答周道通书 ……………………………………………… 一四三
答陆原静书 ……………………………………………… 一五一
钱德洪跋 ………………………………………………… 一六九
答欧阳崇一 ……………………………………………… 一七○
答罗整庵少宰书 ………………………………………… 一七八
答聂文蔚 ………………………………………………… 一八六
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 ……………………………… 二○三
教 约 …………………………………………………… 二○六
【下】
陈九川录 ………………………………………………… 二一○
黄直录 …………………………………………………… 二二五
黄修易录 ………………………………………………… 二三四
黄省曾录 ………………………………………………… 二四二
钱德洪录 ………………………………………………… 二四九
钱德洪序 ………………………………………………… 二八五
黄以方录 ………………………………………………… 二八六
钱德洪跋 ………………………………………………… 三○四
徐爱录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为正,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①。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已而殚精竭思,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②。先生明睿天授,然和乐坦易,不事边幅。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又尝泛滥于词章,出入二氏之学③,骤闻是说,皆目以为立异好奇,漫不省究。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④,精一之功,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
爱朝夕炙门下,但见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世之君子,或与先生仅交一面,或犹未闻其謦,或先怀忽易愤激之心,而遽欲于立谈之间,传闻之说,臆断悬度。如之何其可得也!从游之士,闻先生之教,往往得一而遗二,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⑤。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私以示夫同志,相与考而正之,庶无负先生之教云。门人徐爱⑥书。
【注释】
①《大学》,《礼记》四十九篇之第四十二。郑玄曰:“《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唐人已有《大学》专本。南宋时,与《中庸》《论语》《孟子》合并为四书。程颐谓为“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朱熹为之作注,称《大学章句》,则区全篇为经一章,传十章,并记之云:“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序次如左。”而以旧本为误本。《大学》有“致知在格物”一语,朱熹注云:“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又补释“格物致知”之义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此说也,守仁抵之。
②“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语出《中庸》;言垂法于后,堪以俟待后之圣人,虽远至百世,其道不异也。
③二氏之学,言释与道也。按守仁门人钱德洪诸人所为年谱,守仁至二十七岁,始“自念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至三十一岁,“渐悟仙、释二氏之非”。
④明武宗初政,宦官刘瑾专权,南京科道戴铣等以诤谏得罪。守仁抗疏救之,亦得罪,谪贵州龙场驿驿丞。以正德三年(1508)春至龙场,五年升江西庐陵县(今吉安县)知县。其在贵州,为始论“知行合一”之时。
⑤昔九方皋相马,观其精而不措意于牝牡骊黄。此处言见其粗而弃其精也。
⑥徐爱(1488—1518),字曰仁,号横山,余姚人。从守仁游,守仁器之,妻以女弟。举正德(三年,1508)进士,历官南(京)工部郎中。守仁良知之说,学者初多未信,爱疏通辨析,畅其指要。年三十一卒,守仁哭之恸。
【译文】
先生对于《大学》中有关“格物”的各种观点,均以旧本为准,也就是儒家先贤朱熹等人所说的有许多错漏的版本。我刚听说时对此很是诧异,紧接着又怀疑起来,随即我殚精竭思,对两个版本进行了相互参照比较,并向先生请教。如此之后,我这才明白先生的学说,如同水性清寒、火性炽热一样,绝对是《中庸》所说的“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的真理。先生天生聪明睿智,然性情坦率平易,与人和睦,且不拘小节。人们都知道先生年轻时豪放不羁,又曾热衷于赋诗作文,沉溺于佛道之说,以致大家突然听到他的学说,都把它看作是标新立异的言论对之不屑一顾,不去深入研究。他们不知道先生在谪居贵州龙场的三年里,于困苦之中潜心修行静思,其精一之功,已经超凡脱俗,达到了至正精纯的境界。
我天天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只知道先生的学说,初接触时感觉很容易,但越深入研究越觉得它高深莫测;乍一看觉得很粗疏,但越仔细研究越觉得它精细严密;初学之时觉得它很浅显,但深入探究起来才发现它没有止境。十几年来,我竟然连它的轮廓都没有弄清楚。如今的学者,有的与先生相交甚浅,有的甚至从未聆听过先生的教诲,有的事先怀有轻蔑激愤的情绪,就凭听到的三言两语,以及道听途说,而妄加揣度,这样怎能真正领会先生的学说呢?跟从先生求学的门生,在聆听先生的教诲之后,常常是领会的少而遗漏的多,这就好比相马时只注意到了马的公母与毛色,而忽略了千里马的特征。所以我把平日里听到的教诲详细记录下来,私下里拿给志同道合者参阅,以便能够相互检查纠正,希望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学生徐爱作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①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新’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②,‘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③,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④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⑤,‘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注释】
①《大学》篇首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朱熹《章句》据程子曰:“亲,当作新。”注云:“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己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作新民”系《大学》引《康诰》语。
②《孟子.尽心篇》云:“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③见《书.尧典》。
④《书.尧典》云:“……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峻俊通假,大也。平章百姓,言百官之氏族分别章明也。
⑤见《论语.宪问篇》。子路问君子,孔子答以“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而殿以此语。
【译文】
徐爱问:“《大学》篇首中的‘在亲民’,朱熹先生认为应当写作‘新民’,后面章节中有‘作新民’的词句,似乎可以作为依据。先生认为应按照旧本写作‘亲民’,您也有依据吗?”
先生说:“‘作新民’的‘新’,是‘自新之民’的新,和‘在新民’的‘新’是不同的,这怎么能作为依据呢?‘作’字和‘亲’字相对应,但不是‘新’的意思。下文‘治国平天下’等处,也都没有阐明‘新’之字意。比如此书所说的‘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一类的话,都是‘亲’的意思。‘亲民’就像《孟子》所云‘亲亲仁民’一样,‘亲之’就是‘仁之’的意思。百姓不亲睦,于是舜就任命契为司徒,尽心竭力地推行以“五常”为根本的伦理教化,以此来加深人们之间的感情。《尧典》所云‘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从‘以亲九族’到‘平章百姓’‘协和万邦’,就是‘亲民’,也就是‘明明德于天下’。又比如孔子说过‘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就是‘明明德’,‘安百姓’就是‘亲民’。说‘亲民’就兼有教化和养育的意思,朱熹先生说‘新民’就有失偏颇了。”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①,似与先生之说相戾。”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②。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③者,得之。”
【注释】
①“知止而后有定”,《大学》语。止,所止之处,指至善也。言知所止则有定向也。朱子主“即物而穷其理”,固以“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为前提也。
②义外之说,发自告子。《孟子.告子篇》:“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与辩,则明仁义俱在内。此处取义外为言以明至善不在事事物物上也。
③朱熹注解《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句曰:“言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
【译文】
徐爱问:“《大学》中的‘知止而后有定’,朱熹先生解释为万事万物中有人所追求的至善之理,这似乎与先生的观点相悖。”
先生说:“在具体事物上探求至善之理的观点,就像告子的‘义外’之说。至善乃是心之本体,只要‘明明德’达到精一的境界就可以称之为至善。而这也没有脱离具体的客观事物,《大学章句》所说的‘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就是这个意思。”
序 言
绪言
一、传习录
《传习录》是王守仁的弟子们记录老师的学术讲话及论学书信的集子。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所谓“传”,是从老师传授下来的。“习”是把承受的“传”来熟习。《传习录》题名的取义,就是从这上头来的。最先做这工作的是徐爱,他是守仁最得意的弟子,可惜早死。薛侃得他的遗稿,在虔刊行,是正德十三年(1518)事,守仁四十七岁。后南大吉续刻于越,增入他自己及同门收集的守仁的论学书信,时在嘉靖三年(1524),守仁五十三岁。今本《传习录》共分三卷:上卷是徐爱、陆澄、薛侃所记,中卷是论学书信,下卷是好几个门人所记,钱德洪所编定。据钱德洪跋文,末书嘉靖丙辰(1556),其时距守仁的死已二十多年了。中卷也经德洪增损,又改为问答体,看他的题记可以知道。
二、王守仁
王守仁,字伯安(1481),余姚人。生于明宪宗成化八年(1472)。父名华,字德辉,成化辛丑进士,仕至南京吏部尚书。守仁幼年读书,问塾师说:“何为第一等事?”塾师说:“惟读书登第耳。”守仁觉得疑惑,说:“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他的父亲听见了,笑说:“汝欲做圣贤耶?”年十五岁,游览居庸三关。边塞的风物,防御的设备,给予他深深的印象,因而引起经略四方的志愿。十八岁,谒娄谅于广信。娄谅是一位笃实的儒者,给他讲宋儒“格物之学”,以为圣人可学而至。于是开始做格物的工夫,遍求朱熹的遗书来读。一天,忽然想起儒者所说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便对着庭中竹子去“格”,要沉思出它的理。结果是一点理也没有悟得,反而患了病。便相信圣贤自有定分,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因此改做辞章之学。二十六岁,再到京师。其时边报很急,他受着影响,博览兵家的书籍,但是不多时就烦闷起来,以为辞章艺能都不足以通至道;想要访求有益的师友,又很少碰到。心头郁悒不得开展,旧病重又发作。偶然从道士谈及养生,便想遗世入山。二十八岁举进士,赐观政工部。其时边患很厉害,他上《边务八事》,说得非常剀切。授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奉命录囚江北,多所平反。事罢复命,见京中一班旧友专治诗古文辞,互矜才名,因叹说:“吾焉能以有限精神为无用之虚文也!”就告病归越,筑室于阳明洞中,行导引术。不多时悔悟说:“此簸弄精神,非道也。”重又屏去。可是学道的念头并没有抛却,总想脱离世俗,飘然远去,只因舍不得祖母同父亲,因循不决。好久,忽又觉悟,以为“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断灭种性矣。”于是渐悟仙、释二氏之非,回过来又想入世。青年期的王守仁,到这里差不多成一段落。在这个段落里,他努力地追求,总想得到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把全部生命沉浸在里头。这样厌倦了换那样,那样不满足又另换一样,任侠,骑射,辞章,神仙,佛氏,他样样都来。但是没有一样足以使他安身立命的,都只报答他一个烦闷。
三十三岁,主考山东乡试,试录都出他的手笔。从此,世人方才知道他的经世之学。明年到京,对于时下沉溺于辞章记诵的一般人竭力提撕,教他们做修养身心的工夫,立下必为圣人的志向。这是他一生中聚徒讲学的开场。但是与习俗不相合,便得了“立异好名”的讥谤。明年,宦官刘瑾专政,南京科道戴铣、薄彦徽等进谏,即被矫旨逮捕下狱。守仁上疏援救,也就得罪下狱,廷杖四十,既绝复苏,末了迁谪为贵州龙场驿驿丞。行至钱塘,觉察有刘瑾的人跟随在后,意欲谋害,便假作投江自尽,乘着船想就此远遁。后恐怕累及父亲,仍旧登程,到了龙场。龙场在万山之中,毒虫瘴气,到处都是,几非生人所堪。其地又没有居室。与土人相见,言语不通,可以共语的,只有些中原亡命之徒。像这等遭遇,戟刺是受足了,痛苦是尝够了,如是平常的人,免不了就此颓丧下去,自认命中注定是恶魔的俘虏;但在非常的人却不然,甚深的戟刺和痛苦往往就是新生活开始的序幕。他,自然不是平常的人,处这境界,先自超脱一切得失荣辱的念虑,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后来觉得胸中洒然,连先前不能摆脱的生死一念也不复相牵累。因此觉悟所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从前求理于事物之间是不对的:这就立定了他对于“格物致知”的见解。又默记《五经》里头的话来印证,觉得都相吻合,乃作《五经臆说》。三十八岁,始论“知行合一”。明年,刘瑾伏诛,升任庐陵县知县。从此门人渐多,时时有所讲习,也时时有所阐发。从前的烦闷再不来扰他的心曲,多年的追求已经得到了归宿,他归宿于儒家,归宿于唯心的理想主义。此后的生命就准对着这方向走去,不复徘徊。
到四十五岁,他的官阶已历吏部主事、员外郎、郎中,升南京太仆寺少卿、鸿胪寺卿,其时闽境巨寇为患,兵部尚书王琼特举他为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兵事是他从前留心过的,到此着手实做,便平定漳南、横水、桶冈、大帽、浰头许多地方的盗寇。他给这些地方的人举行乡约,勉励大家要敦习礼让。又兴办社学,让他们的子弟受教育。四十八岁,因福建军人谋叛,奉命往勘。行到中途,听得宸濠谋反,便回船到吉安,起兵声讨。宸濠是武宗的叔叔,他这一宗世世想要起来争夺“皇帝”这件宝物,到他手里才算做了出来,在南昌起兵。守仁接战,终于把宸濠擒住。宸濠笑说:“此我家事,何劳费心如此!”但在当时,这自然是一件大功,守仁就被封为新建伯,升南京兵部尚书。他在兵中,总理一切军务,案牍纷繁,终不废讲学。因为经历许多患难,对于平日的见解,更觉体认得真切。五十岁的那一年,开始揭出“致良知”之教,以为这是儒家的真法门,简易明白,只是沉埋了好久,现在却重又发现了。他说:“近来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门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尽,今自多事以来,只此良知无不具足。”他又说:“我此‘良知’二字,实千古圣圣相传一点滴骨血也。”他又说:“某于此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从这些话,就可以想见他水到渠成,心地充实,一种怡悦的光景了。五十六岁,奉命往征思、田。思、田远在西南边隅,其地土官仇杀为乱。明年就平定了,用的是安抚的方法。归途病作,在南安停下。门人周积奉侍在旁,问可有什么遗言。守仁微笑地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就死了。这可见他的造诣是终身受用着的,临死还表现出他有非常的修养。这一年是明世宗嘉靖七年(1528)。
他的门人非常之多。当集会讲论的时候,歌声相和,互为问答。像这样真情流露的环境,给予同人以无量的人格的感化。及他死后,门人还是集会讲习,阐明他的遗教;又往往在他所经历的地方建立祠堂,岁时奉祀。他虽然不是宗教家,却有教主那样感动人们的力量,他的学说也差不多被看作一种教义,受人崇奉,也受人排击。在门弟子及后来治王学的人中间,确然有许多践履笃实、学问可观的人;但也有专事谈论心法,只顾调息默坐,嘴里嚷着圣贤,操行却并不讲究的,这是所谓“王学末流”了。
三、王学
王学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们这样回答:王学是人生哲学,是唯心的理想主义的人生哲学。
本来儒家的学说,自从孔子起,就有偏于人生哲学的倾向。言人生哲学不能不论修养,言修养自然要探讨到心性。孟子、荀子所以都有关于心性的意见。自从东汉时佛教传入,经六朝到唐,流布极盛。其中禅宗一派,不立言诠,不重仪式,专以明心见性为教义。别一方面,道家研究老庄、《周易》,参详《太极图》,则侧重于宇宙观的探讨。宋儒受着这些的影响,便产生出儒、禅、道混合的理学。到朱熹、陆九渊,理学分为显然的两派。朱熹主张“道问学”,须就天下之事物,一一穷极其理。陆九渊主张“尊德性”,只要修养得这个心正了,就什么都完成了。朱熹自然也不废向内的工夫,可是他一生勤恳地注释古书,研究学问,很显明是偏重于“道问学”向外的一边。陆九渊却完全向内,以为心即是理,理即是心,更不用向外面事物上去求什么理。后来因为朱熹的著作极多,他所注解的书风行天下,他的教义差不多就成为国教,读书人研究和信奉,若非他的教义几乎就是异端。到了明朝,又因同姓的关系,尤其推崇朱熹。照朱熹这样做学问,假若是没有统摄力的人,这方面也要去钻研,那方面也要去考求,结果极容易流入支离破碎的弊病,同时把为学同修养拆开了。又,政治势力作一派学说的护法,就使一般的人奉命惟谨,再不想挺直身子自己去辟道路。所以崇朱的归结,是养成些恭顺附和的人,思想界现出委靡的气象。但是,这等情形,在生命力极丰富,努力要追求充实生活的人是非常不满的。王守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从事追求,未得归宿的当儿,当然要入了朱熹的藩篱而不能安居;在自求有得,立定脚跟的当儿,当然要归入陆九渊的一边。他是竭力提倡陆学的,以为惟陆学直接孟子之学。又曾力辨陆学与禅学不同。陆学的少有人称道,他非常感慨的。到这里,我们可以结束说,守仁的学说是对于当时思想界的反抗;它的源流是陆学,所以后来就并称“陆王”;它所受到影响的是禅与道,虽然他早年曾好仙佛而后来舍弃了,但实在宋以来的儒家,因为时代的关系,没有不受禅与道的影响的。
四、王学大概
守仁的学说有他的最先的大前提,此外诸说,都从这大前提演绎出来:这就是“心即理”的观念。这观念陆九渊阐发得极详尽,守仁即直承他的系统。所谓“理”是什么呢?就是原则、规律,也就是至善。他们承认宇宙所以存在,所以维系,全由于有这个“理”。天地万物本为一体,所以人心所具的也就是这个“理”。理是整个的,不可分析的,人心既具理,自然具有它的整个,不是一枝一节,所以完全肯定地说“心即理”。
伦理上的最高究竟不是求达所谓“至善”么?而至善就是理,理又为人心所固具,那不是绝无问题,人人都是绝对的善人了么?将怎样去解说世间那些有形迹可见以及无形迹可见的恶人?于是他们更承认有所谓“私欲”,这是遮蔽“天理”的(加个天字更显明人与天地万物一体)。恶人的恶,以及平常人的不能达至善,都是这“私欲”在那里作祟。这就来了做工夫的法门,守仁说:“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他屡次把明镜来比喻此心具足天理,把染在明镜上的灰尘来比喻私欲。可见所谓“去人欲”,犹如拭去灰尘;拭到净尽,镜子完全明澈,还它本来面目,犹如人欲去尽,此心还复到“心即理”的本来面目。他主张至善只求诸心,是这样的意思。
他说“知行合一”,也是根据“心即理”的观念。惟其心即理,故凡有所应接,同时发生一种迎拒的力量,或迎或拒,都任自然,而绝没有不得当的。他说:“《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这里有可以注意的:这所谓“知”,与知识、知解等不同,它是无待修习的;它具有热而动的情意,所以知了便好,知了便恶——同时就是“行”;这“知”与“行”又一定是是当的,因为都源于心,而心就是“理”。倘若有人以为守仁所谓“知”就是通常的“了解”,“行”就是通常的“履蹈”,那是完全不对的。照他的意思,知行简直是一件事,说知又说行,不过从一般人说罢了。他说:“知之真切笃行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又说:“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都是说明知行本来合一,无可分割的。
知行合一的境界当然是最好的,如何能达到它呢?守仁的意思以为论理是人人本能够达到的。因为人人有个心,“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而知即是行。“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私意障碍,这个“知”就不明澈了,也就不会有笃实的“行”。“胜私复理”是回复心的本体,回复个明澈的“知”。“知”一回复,笃实的行是不用说的,当然一存而并存。他说:“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则意诚。”这个“意诚”,正就是他所称“行”字的解释。这话不是明明表示一存并存的意思么?
到这里,自然见得人生修养只有一条路,便是“致知”;换一句说,便是“胜私复理”。所以他在五十岁的一年,把许多涵义相近似的术语都不用了,把这样那样的说法给凝炼了,归结到极简约,极扼要,揭出“致良知”之教。其实他先前已经感觉到这层,劳唇费墨,也无非是这个意思;不过还不相信这么一点点就算了。直到这时,才信这个以外再没有别的。所以说:“往年尚疑未尽,今自多事以来,只此良知无不具足。”
我们如要把守仁学说的大要简单地述说,就是这样:他相信心的本体是纯乎天理的,良知充塞流行的;有感斯应,无物不照,故又是知行合一的。障碍本体的东西是私欲。因有私欲,所以天理昧了,良知昏了;感不真,应不切,甚至没有知行可言了。如何可以去私欲呢?只有致良知。致得良知,就是复归本体,而本体原是没有私欲的。
五、余语
王学在我国思想史上是一大支,在人心上发生过极大的影响,我们当然要知道它。这部《传习录》,是守仁学术讲话及论学书信的集子,无疑地,是了解王学最切要的材料。在守仁的全部著作里,《传习录》只占六分之一,其外他的诗文案牍,也灌注着他的学说的精神,而且更寄存着他处事立功的实绩。然而《传习录》却完全是哲学的、思想的,所以说它最切要。当阅览的时候,如其先自立下一个条目,把各则分隶各目,比观通览,必能认识得真切且详尽——研究关于思想学术的旧籍,这是不祧的一法。
王学当然极能影响到我们的修养。如人与万物为一体的观念,止至善的观念,都把个人看得极崇高,教人去追求精神生活、伟大的人格。成就大事业、大学问,这种培养是很重要的。又,知行必须合一,“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这“知”又不是“了解”,这“行”又不是“履蹈”:这是教人勿下转念,勿为这般那般的顾虑,而且要始终持之以诚。伦理的见解会因时代而有转变,有些德目会从黄金化为泥土,但是像守仁所想象的这个“诚”,内与外一致,动机与效果一致,却永久是有价值可宝贵的。我们能“诚”么?正不妨自为省问,更自为奋励呢。
至于那个大前提“心即理”是或否,“良知”这件东西有或无,都是问题。大概这些偏于信仰方面,正负两端都不能折服其他的一端。编者无所见,不能述及。
关于详细的研究及王门诸家的概要,可看《明儒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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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一套四本,传记加评论,先读传记吧!
评分学术性很高的研究专著,是冈田先生的博士论文,需要一定儒学功底方能读的畅快。不烦先看冈田先生的《王阳明大传》。
评分中国传统经典,开卷有益。
评分书挺好,符合预期,慢慢读,希望有所收获,值得期待!
评分刚入手,待看。
评分王阳明研究的墙外之花,与国内传记相媲美。
评分一生伏首拜阳明!
评分说来惭愧,我是个习惯性迟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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