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
《晚明小品研究》:全面展现“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晚明小品文。
追求个性解放、现世乐趣和享受的小品文之盛行,如何见出小品文的危机。
突显晚明文人性灵与真情。
晚明小品研究领域的代表作。
内容简介
小品文源流久远,至晚明而极盛。《晚明小品研究》深入探讨了晚明小品的文学传统、文化土壤、作家、流派、文化品格、文体创造等方面,勾勒出其发展线索、思想情趣与艺术形态上的特点以及在古代散文与现代散文转型中的重要作用及其历史地位,实事求是地指出晚明小品的长处与弊端,客观地评判晚明小品的价值。同时从晚明小品在晚明、清代、海外以及当代的接受情况,考察其历史影响。作者把历史考察和理论分析结合起来,从个案分析逐步上升到总体的理论概括。作者颇重艺术感受,笔下常蕴诗情,深得古人小品旨永神遥之趣。《晚明小品研究》是晚明小品研究领域的代表作,对于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史与现代文学史都有参考价值。
作者简介
吴承学,广东潮州人,文学博士。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山大学“逸仙学者”讲座教授。研究方向为古代诗文与诗文批评,主要研究领域是古代诗文评研究、中国古代文体学、古代文体形态研究。著作有《晚明小品研究》《中国古代文体学研究》《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中国古典文学风格学》《旨永神遥明小品》等及论文多篇。编著有《晚明文学思潮研究》《中国文体学与文体史研究》《中国文学的文体选择与记忆》《中山大学与现代中国学术》、“中国古代文体学研究丛书”等。
目录
绪论
第一章 晚明小品的文学背景与文化土壤
第一节 明代前中期散文
第二节 唐宋派及艺术家散文
第三节 个性之潮与艺术氛围
第二章 晚明文学前驱的小品
第一节 徐文长小品
第二节 李卓吾小品
第三节 屠赤水小品
第三章 汤若士诸家小品
第一节 汤若士小品
第二节 张元长小品
第三节 陈眉公小品
第四章 公安派小品
第一节 袁中郎小品
第二节 袁伯修、袁小修小品
第三节 公安派的友声
第五章 竟陵派小品
第一节 钟伯敬小品
第二节 谭友夏小品
第三节 刘同人小品
第六章 李长蘅诸家小品
第一节 李长蘅小品
第二节 王季重小品
第三节 张宗子小品
第七章 林泉高致
第一节 山水园林小品
第二节 古今游记之最
第八章 逸致闲情
第一节 清言与箴言
第二节 清赏小品
第九章 尺牍随笔
第一节 尺牍小品
第二节 艺术随笔
第十章 谑趣风情
第一节 戏谑小品
第二节 香艳小品
第十一章 悲怆之音
第一节 不平与讽刺
第二节 亡国悲声
第十二章 晚明心态与晚明习气
第一节 闲适与放诞
第二节 焦灼与困惑
第三节 真趣与轻狂
第十三章 晚明小品的艺术创造
第一节 传统与出新
第二节 体制与形态
第三节 意境营造
第十四章 晚明小品的命运和地位
第一节 晚明人的小品观
第二节 晚明小品在清代
第三节 晚明小品在日本
第四节 晚明小品在二十世纪中国
征引书目
跋
精彩书摘
文震亨,字启美,长洲人,文徵明的曾孙。崇祯中,官武英殿中书舍人,以善琴供奉。明亡后,殉节而死。他著有清赏类小品文《长物志》十二卷(“长物”,即多余之物,典见晋代王恭之语)。《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三《长物志》提要说此书:“凡闲适玩好之事,纤悉毕具。大致远以赵希鹄《洞天清录》为渊源,近以屠隆《考槃余事》为参佐。明季山人墨客,多以是相夸。所谓‘清供’者是也。然矫言雅尚,反增俗态者有焉。惟震亨世以书画擅名,耳濡目染,与众本殊。故所言收藏赏鉴诸法,亦具有条理。”《长物志》分为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衣饰、舟车、位置、蔬果、香茗十二类,各为一卷,比较全面地表现了晚明文人关于生活环境的美学观念。
《长物志》所论,大致是如何营造家居高雅的艺术环境和艺术氛围。“室庐”一则说:
居山水间者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吾侪纵不能栖岩止谷,追绮园之踪;而混迹廛市,要须门庭雅洁,室庐清靓。亭台具旷士之怀,斋阁有幽人之致。又当种佳木怪箨,陈金石图书。令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归,游之者忘倦。蕴隆则飒然而寒,凛冽则煦然而燠。若徒侈土木,尚丹垩,真同桎梏樊槛而已。
生活环境有多种多样,有在山水之间者,有在乡村者,有在远离车马的郊居者,但对于多数士人来说,其生活环境却是“混迹廛市”。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空间越来越小,世俗生活也越来越喧嚣。于是,有必要在“廛市”中营造一个优雅清静的艺术环境,像陶潜说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吴从先在《小窗自纪》中,以清言的形式,非常精辟地谈论说:“幽居虽非绝世,而一切使令供具,交游晤对之事,似出世外。”于是,人们大可不必车船劳顿,或艰难跋涉去游山玩水、寻幽访壑,在日常生活之中,在自己的庭院、台阁、居室,水石、草木、蔬菜、门窗阶栏、书画古玩、文房四宝、坐几椅榻、车舟等,都可以构成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比山水园林与人的关系更为密切、平和,也更为温馨,是人们最为寻常,也最为重要的生活环境。这反映一种新的生活美学意识。
同文学艺术一样,中国古代环境建构艺术,也讲究“师法自然”,以自然山水为主题进行再创作,把自然景观带到庭院之中。文震亨《瀑布》讲在庭院中构建人工瀑布:
山居引泉,从高而下,为瀑布稍易。园林中欲作此,须截竹,长短不一,尽承檐溜,暗接藏石罅中,以斧劈石叠高,下凿小池承水,置石林立其下,雨中能令飞泉喷薄,潺湲有声,亦一奇也。尤宜竹间、松下,青葱掩映,更自可观。亦有蓄水于山顶,客至去闸,水从空直注者,终不如雨中承溜为雅。盖总属人为,此尚近自然耳。
再造自然,又要泯灭人为的痕迹,使之近于自然。这种艺术环境的建构,主要不是“侈土木,尚丹垩”,追求富丽堂皇,而是要反映一种幽雅的审美趣味。如房间内部的布置,讲究“安设得所”:
位置之法,烦简不同,寒暑各异。高堂广榭,曲房奥室,各有所宜,即如图书、鼎彝之属,亦须安设得所,方如图画。云林清秘,高梧古石中,仅一几一榻,令人想见其风致,真令神骨俱冷。故韵士所居,入门便有一种高雅绝俗之趣。若使前堂养鸡牧豕,而后庭侈言浇花洗石,政不如凝尘满案,环堵四壁,犹有一种萧寂气味耳。
所谓“清斋位置”,也即是生活环境的布置,使每一细微之处都透露出清雅的人文气息。如坐几、坐具、椅榻屏架、悬画、置炉、置瓶等处的布置,都很有讲究。同是居室,小室与卧室、敞室,各异其趣。《长物志》既讲实用,也讲艺术,其环境美学的观念,甚至在今天,仍有其价值。而从小品文角度,《长物志》多以优美和抒情的语言来叙述清雅环境的建构和鉴赏,文采清丽,精致可爱,本身也是颇有审美价值的小品文。
茶与酒,不仅是一种日常的生活物资,也是文人生活的清品。文震亨《长物志》卷一二《香茗》在香与茶之上,寄托了深厚的人文意义:
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拓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辟睡魔。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筵醒客,夜语蓬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可以佐欢解渴。
茶道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使人达到妙合自然的淡泊心境。饮茶不但是文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人格培养和熏陶的大事。
程羽文的《清闲供》,是一部相当细致、别致地表现文人日常生活艺术的小品文。《清闲供》中的“小蓬莱”条说,蓬莱之所以是仙境,因为它隔谢了人世间的嚣尘浊土。而对于士人而言,心远地自偏,“即尘土亦自有迥绝之场,正不必侈口白云乡也”,关键是自己建构一个清逸宁静的生活环境。下面便是程羽文对生活环境的一些标准:
门内有径,径欲曲。径转有屏,屏欲小。屏进有阶,阶欲平。阶畔有花,花欲鲜。花外有墙,墙欲低。墙内有松,松欲古。松底有石,石欲怪。石面有亭,亭欲朴。亭后有竹,竹欲疏。竹尽有室,室欲幽。室旁有路,路欲分。路合有桥,桥欲危。桥边有树,树欲高。树阴有草,草欲青。草上有渠,渠欲细。渠引有泉,泉欲瀑。泉去有山,山欲深。山下有屋,屋欲方。屋角有圃,圃欲宽。圃中有鹤,鹤欲舞。鹤报有客,客欲不俗。客至有酒,酒欲不却。酒行有醉,醉欲不归。
在这里,程羽文别出心裁地用顶针的修辞方式来写。这并非是一种文字游戏,而是体现一种美学观念。即以这种环环相扣的语言,建构一个诸种要素密切相关的生活环境,大体上构成一幅当时文人理想的园林生活场景。从中可以看出明代文人的生活美学观念: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体现一种清雅的情调。
《清闲供》还说,日月流逝如梦,加上人们又“名犇利竞,膏火自煎”,所以,人生如蜉蝣。高士必须在日常生活之中善于发现情趣和美感,把握和享受每时每刻、每个场景、每个细节。故又作“四时欢”一则。写在一年四季中,如何品味生活的情趣和大自然所赋予的美景。如“秋时”的清课是:
晨起下帷,检牙签,挹露研朱点校。禺中操琴调鹤,玩金石鼎彝。
晌午,用莲房,洗砚,理茶具,拭梧竹。
午后,戴白接,着隐士衫,望红树叶落,得句题其上。
日晡,持蟹螯鲈脍,酌海川螺,试新酿,醉弄洞箫数声。
薄暮,倚柴扉,听樵歌牧唱,焚伴月香,壅菊。
“冬时”的清课则是:
晨起,饮醇醪,负暄盥栉,禺中置毡褥,市鸟薪,会名士,作黑金社。
晌午,挟理旧稿,看晷形移阶,濯足。
午后,携都统笼,向古松,悬崖间,敲冰煮建茗。
日晡,布衣皮帽装,嘶风镫,策蹇驴,问寒梅消息。
薄暮,围炉促膝煨芋魁,说无上妙偈,谈剑术。
高濂的四时清赏,只是开列了游赏的内容和地点,而程羽文则连时间表都排出来了。岂但一年四季的享受不同,便是一日十二时辰,也须是“随方作课,使生气流行”。故又有“二六课”一节,从清晨到深夜的时时刻刻(“二六”即十二时辰),都有讲究。程羽文在此则的序文中说:“撒开两手,鱼跃鸢飞;打破桶底,中流自在。此是转身向上一路,还从法外护持。所以饥食困眠,假借四大;行生坐卧,不离色身。但令二六时中,随方作课,使生气流行,身无奇病。只此着衣吃饭家风,便是空假中观正局。”可见,程羽文的“清闲供”,受到佛家很大的影响。他在“二六课”中,把每天的时间分为“辰”“巳”“午”“未”“申”“酉”“戊”“亥子”“丑寅”“卯”,详细地开列了一张享受生活、品赏人生与修身养性的时刻表。
晚明有不少关于文人清玩的小品。所谓清玩,主要是指古钟鼎彝器、书画、石印、镌刻、窑器、漆器、琴、剑、镜、砚等。屠隆《考槃余事》一书,即是讲述关于书版碑帖、书画琴纸、笔砚炉瓶和日用的器用服饰之物的鉴赏艺术。而董其昌(1555—1636)的《骨董十三说》,可以说,是对于古玩的概论性小品,其书论“骨董”的类别、特点、形态和品赏方法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对人们古玩清赏的文化分析。他认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追求声色臭味之好,“故人情到富贵之地,必求珠玉锦绣、粉白黛绿、丝管羽毛、娇歌艳舞、嘉馐珍馔、异香奇臭,焚膏继晷,穷日夜之精神,耽乐无节,不复知有他好。”于是,人们逐渐厌倦了这些新声艳色,“故浓艳之极,必趋平淡;热闹当场,忽思清虚”。他的结论是“好骨董,乃好声色之余也”。这是说,品鉴古玩,是为了在声色之外,找到一处清虚之地。所以,品赏古玩,也是一种闲适的人生修养,也可以进德修身,而且“有却病延年”之助。因此,玩赏“骨董”,便不可“草草而玩”:
先治幽轩邃室,虽在城市,有山林之致。于风月晴和之际,扫地焚香,烹泉速客,与达人端士谈艺论道,于花月竹柏间盘桓久之。饭余晏坐,别设净几,辅以丹罽,袭以文锦,次第出其所藏,列而玩之,若与古人相接欣赏,可以舒郁结之气,可以敛放纵之习,故玩骨董,有助于却病延年也。
清玩的目的是“虽在城市,有山林之致”,于是,这种清玩便具有一种深刻的文化意义。不过,清玩生活本身具有一种贵族气息,不但百姓“玩”不起,一般的文人恐怕也难以有此清福。
前言/序言
绪论
中国古代散文经过先秦两汉的辉煌,此后在六朝让位于骈俪之文;到了唐代韩愈、柳宗元倡导古文运动,复兴古文,宋代欧阳修、苏轼等人继而光大之,并从骈体文手中夺回失去多时的文坛宗主地位。于是,传统古文又轰轰烈烈,呈现中兴气象,一时威风八面。
然而宋代以后,传统古文便呈式微之势,而那些曾为文人雅士所鄙视的通俗文学样式,如词、曲、小说、戏剧,不但热热闹闹地登上文坛,还逐渐堂堂正正地唱起主角。虽然,在正统文人眼中,传统诗文仍占统治地位,但事实上,它们已是雄风不再。尽管明代不少文人多次试图复兴传统古文,几经努力,亦有所起色,但总体终究无法恢复往日辉煌。
正当传统古文逐渐式微之时,先前在文言文中并不起眼的小品文,却如老枝新芽,蓬勃发展,蕞尔小邦,竟蔚然而成大国。小品文源流久远,至晚明而盛极。晚明小品艺术价值颇高,流露出晚明文人的性灵与真情,富有生活情调。它表现出的强烈个性与追求,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传统道德观和生活方式的冲击和否定。晚明小品是古代散文珍品,它为古代散文带来了荣耀,使之在文坛上能于通俗文学样式之外,争得一席之地。人们在列举明代文学成就时,往往如数家珍地提到与唐诗、宋词相提并论的小说、传奇,但切不可忘记晚明小品。
晚明小品历史上曾长期受到贬抑和忽视,近年却又被推崇到不甚合适的地位。如何恰如其分地评价晚明小品,是一个兼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问题。
晚明小品在传统古文之外另立一宗,它们不但走出“文以载道”的轨辙,而且逸出古文体制,以悠然自得的笔调,以漫话和絮语式的形态体味人生。晚明小品淡化了“道统”而增强了诗意,这可以说是其主要特点。这种特点既包含长处,也包含短处:它在自由抒发个性,真实表现日常生活和个人情感世界方面,比传统古文更为灵活自如;而传统古文的规模、气魄、格调、法度、思想内涵和历史深度等,则晚明小品文难以望其项背。晚明小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不能忽视,但也要避免不切实际地拔高。我们在欣赏晚明小品时,亦应看到它的一些流弊;在品鉴晚明文人的风流格调时,也不要忽略他们的不良习气。晚明小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富有创造性,拓展了文学散文的表现疆域,然而在总体上,又表现出某种狭隘性。抒发性灵本是文学创作题中应有之义;“性灵”二字固然重要,然文学表现的对象却绝不止于此。闲适固然也令人向往,但这只是生活的一个方面,而绝不是全部。
晚明小品是晚明文人心态真实而形象的写照。这些小品,素以清高、淡远、萧散、倜傥著称,然而也反映出晚明某些文人的浮躁、不安、狂放、压抑、困惑、焦灼和痛苦。那个时代既有“个性解放”,又是人欲横流,文人们大胆地追求现世的乐趣和享受,他们放荡风流,同时不少人也难免卑俗化,沾染上市侩气,沉湎于纵欲狂澜之中,而难以自拔。
一丘一壑,一亭一园,固足令人玩味不已、流连忘返,然若以为天下之美尽于此,而不知此外复有名山大川、北海南溟,则陋矣!晚明小品空灵闲适,足令人称赏;然若以为中国文学之精妙尽于此,或以为此即是古典散文最精妙之处,则亦陋矣!
在悠久的中国文学历史中,那些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使命感和忧患意识的作家,那些与社会现实和人民大众休戚相关而且表现出正大刚强审美理想的作品,才是中国文学优秀传统的主体。晚明小品,尽管佳妙,毕竟还是小品。它们是对于中国古代文学优秀传统主体的补充,当然是一笔相当精彩的补充。不过,就是在中国历代小品文中,晚明小品的艺术成就,也并非前无古人。晚明固然是小品文极盛的时代,但魏晋、唐宋的诗人作家,以余事作小品,亦可谓无意于佳而自佳。与晚明小品相比,它们自有其难以企及的妙趣。
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而历史研究,对于理解当代史也是大有裨益的。十年来,小品热持续不降,也可以说是当代社会的一种奇观。小品热,反映了当代的社会心态。文学告别了崇高和沉重,走向轻松和自由。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逃避崇高、走向世俗的时代,而其极端者,甚至走向鄙俗化、市侩化。当今社会,弥漫着一种“小品习气”。不少读者偏嗜小品,他们流连于此,而不知此外有更为瑰丽辉煌的世界;一些作家,也只追求这种空灵闲适的小品风味,而不愿去追求更为崇高壮美的艺术境界。一些人粗通文墨,辄满纸庄禅;初涉人生,已泛论尘外。装深沉反成佻薄,饰高旷却显浅陋。而其下者,弄“真”成假,求雅得俗,空灵变为空洞,闲淡流为扯淡,小品也就成为无聊小语了。小品的危机,正隐藏在小品文盛行之时。
鲁迅先生在《杂谈小品文》中,指出当时的小品文创作,只重在“逸士”的“超然”。他非常深刻地说:
逸士也得有资格,首先即在“超然”,“士”所以超庸奴,“逸”所以超责任:现在的特重明清小品,其实是大有理由,毫不足怪的。
今天,重温鲁迅先生的话,仍然意味深长,启人心智。重视明人小品,固然可以,问题就在于“特重”二字。今天文坛的“特重”小品,也是“大有理由”。周作人在《〈近代散文抄〉序》中,有一句惊心动魄的话:“我卤莽地说一句,小品文是文学发达的极致,它的兴盛必须在王纲解纽的时代。”这句话的确有点“卤莽”,把小品文视为文学发达的极致,未免失之偏颇;但如果一个时代只剩下小品文“兴盛”,却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我撰此小书,并无意为目前的小品热推波助澜,只是想介绍晚明主要的小品作家,勾勒晚明小品的发展线索,概括它表现在思想情趣与艺术形态上的总体特点。既道出其妙处,也揭示其弊端。让读者比较真实、全面地认识晚明小品,而不是毫无保留地欣赏、玩味和接受。我更希望读者不仅喜爱晚明小品,还能进一步去探索、欣赏古典文学中更为宏大、更为崇高的艺术世界。
在开始写作之前,我想对本书的研究范围略作一点说明。所谓晚明,传统是指明代万历年间至明朝灭亡(1573─1644)这段七十余年的历史。但是晚明作家因有其承前接后的生活跨度,却难以作出绝对的划分。本书所研究的晚明作家,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指那些主要生活与创作年代在晚明的作家,这种情况最为普遍;另一种是指那些尽管主要生活与创作年代是在明代中期或清初,但在晚明生活过相当一段时间,在当时又有一定影响的作家。比较难以区分的是明末清初作家,有时难以明确是明人还是清人。碰上这种情况,我采用的态度是“从众”——依照学术界的惯例。
再说晚明小品的范围。“小品”之名,本于佛学。刘孝标注《世说新语·文学》引释氏《辨空经》说:“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鸠摩罗什翻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有二十七卷本与十卷本,一称作《大品般若》,一称作《小品般若》。所以,“小品”原意是与“大品”相举而言的,小品是佛经的节文。小品佛经因为简短约略,便于诵读、理解和传播,故颇受人们喜爱。如六朝张融《遗令》就写道:“吾平生所善,自当凌云一笑。三千买棺,无制新衾。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临死尚念念不忘“小品”,可见其受欢迎之程度。中国古代小品文历史悠久,但直到晚明,人们才真正把“小品”一词运用到文学之中,把它作为某类作品的称呼。而小品文在晚明也从古文的附庸独立为自觉的文体。“小品”是一个颇为模糊的文体概念,要为“小品”下一个准确定义,恐非易事。它不像小说、戏曲、诗词、骈文等文体,在艺术形式上有着某些鲜明具体的标志与特点;更准确地说,“小品”是一种“文类”,它可以包括许多具体文体。事实上,在晚明人的小品文集中,如序、跋、记、尺牍,乃至骈文、辞赋、小说等几乎所有文体都可以成为“小品”。不过,综观大多数被称为“小品”的作品,仍然有其大体上的特点,它不是表现在对于体裁外在形式的规定,而主要在于其审美特性,一言以蔽之曰:“小。”即篇幅短小,文辞简约,独抒性灵,而韵味隽永,用晚明人形容晚明小品的话便是:“幅短而神遥,墨希而旨永。”
我的研究沿着如下思路进行:第一章,论述晚明小品的文学背景和文化土壤;第二章至六章,具体研究晚明著名小品作家和流派;第七章至
晚明小品研究(修订本) 电子书 下载 mobi epub pdf 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