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15
中國人的教訓(套裝上下冊)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另一麵韓愈
韓愈(768—824) 唐朝文學傢、哲學傢、思想傢。他曾擔任要職,參與政治活動;他崇奉儒學,力排佛老。他是唐代古文運動的主要倡導者與實踐者,被後人尊為“唐宋八大傢”之首。
公元802年5月(唐貞元十八年),時值初夏,風光明媚,初露頭角的韓愈作華山遊。
那年他35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好年紀,何況又剛剛拿到太學裏的四門博士委任狀,情緻當然很好。雖然四門博士,約相當於今天的研究員,在冠蓋滿京華的長安,屬較低職位,不為人待見。正如時下有的人在名片上標齣“一級作傢”字樣,會有人因此將他或她,當作一盤菜嗎?不過京師官員的身份,對一個苦熬多年的文士來說,也算討到一個正果。做一名公務員,唐時和現時差不多,在有保障這一點上,總是值得欣慰的事。
他在公元786年(唐貞元二年),來到京師應試。那是當時的全國統考,要比當今的高考難上好多倍。他用六年工夫,一連考瞭三次,都以名落孫山告終。直到公元792年(唐貞元八年)第四次應試,老天保佑,他得中進士。隨後,他又用瞭十年工夫謀官,因為中瞭進士不等於就可以到衙門做事,還需要參加遴選官員的考試,考上以後成為公務員,方可留京或外放。唐代的科舉,一方麵要有學問,一方麵要靠關係,後者比前者甚至更重要一些。在後者上韓愈是個弱勢考生,一無門第背景,二無要人薦舉,不過他有性格倔強的一麵,相信自己的本事,三次參加吏部博學鴻詞科會試,結果卻三次撲空。不認輸的韓愈,接著上書宰相,陳述自己的能力和品格,足堪大用,求其擢拔,不知是宰相太忙,還是信未送達,寫瞭三次信都石沉大海。看來命也運也難以強求,失望之餘,他退而求其次,便設法到地方上謀一份糊口的差使。
一個有纔華的人,不使勁兒摺騰也許是齣不瞭頭的。韓愈的一生,證明這個道理。人從來就是一個矛盾體有其長處,必有其短處;有其優點,亦有其缺點。圖為元朝鮮於樞《韓愈進學解》,內容是韓愈的名文《進學解》。鮮於樞用行書、草書所寫,前半部以行書為主,後半部以草書為主,瀟灑自然,一氣嗬成,剛柔頓挫,節奏分明。
正好宣武軍節度使董晉赴任,需要人手,他投奔而去,在其手下任觀察推官。後來董晉病故,他又轉到武寜節度使張建封屬下任節度推官。不久張建封也病故瞭,不走運的韓愈連一個小小的法官或者推事,也乾不成,隻好迴到洛陽賦閑。從貞元二年到貞元十八年,他的遭遇恰如《將歸贈孟東野房蜀客》詩中“倏忽十六年,終朝苦寒飢”寫的那樣無比辛酸。不過文學講誇張,詩歌講比興,難免浮泛的成分,可信也不能全信,韓愈的日子不算好過,卻真是事實。韓愈的一生,怕窮是齣瞭名的,一篇《送窮文》大談窮鬼之道。元人王若虛諷刺過他:“韓退之不善處窮,哀號之語,見於文字 。”還奇怪他:“退之不忍須臾之窮。” 韓愈發達以後,很會摟錢,漸漸富有,一直富到流油的地步。唐人劉禹锡這樣形容“一字之價,輦金如山”,稿酬之高,駭人聽聞。但有瞭錢的他,為人也好,為文也好,仍舊哭窮不止。
現在已查不到他是怎麼謀到四門博士這個位置的,但可以查到“國子監四門助教歐陽詹欲率其徒伏闕下,請愈為博士”(《韓愈年譜》)這樣一條花邊新聞。看來,他有群眾,他有聲勢,甚至還有輿論支持,說明他頗具能量、挺能摺騰。他竟然蠱惑國子監的師生一眾,聚集紫禁城下,伏闕示威,要挾最高行政當局,必讓德高望重的韓先生來教誨我們,不然我們就罷課罷教。學運從來都是領導人頭疼的事,也許因此,韓愈得以到太學裏任四門博士一職。這說明16年他漂在長安,混得不錯。窮歸窮,詩歸詩,苦歸苦,文歸文,聲望日高,人氣頗盛,否則眾多太學生也不會成為他的“鐵杆粉絲”。
一個有纔華的人,不使勁兒摺騰也許是齣不瞭頭的。韓愈的一生,證明這個道理。話說迴來,你沒有什麼纔華,或者,有點兒纔華也不大,還是不宜大摺騰,因為這要摺騰齣笑話來的。同樣,你確有纔華、確有本事,你要不摺騰,對不起,你就窩囊一輩子吧!凡既得利益者,因為害怕失去,無不保守求穩、循規蹈矩,努力壓住後來者腦袋,不讓他們齣頭;凡未得利益者,因為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無不劍走偏鋒、創新齣奇、想盡辦法,使齣吃奶的勁兒踢開擋道者、搬開絆腳石。看來韓愈成功的“葵花寶典”,奧秘和他始終以先鋒、新潮、鬥士的姿態齣現有關。
應該說,要想在政壇、文壇立定腳跟,第一是領先,走前一步;第二是創新,與人不同;第三是摺騰,敢想敢乾,這是生死攸關的說不上是秘訣的秘訣。哪怕用膝蓋思索,用腳後跟思索,也該明白:沿續前人的衣鉢,前人的影子會永遠罩住你;跳齣前人的老路,沒準能夠開闢自己的蹊徑。一個人,即使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會甘心一輩子扮演乖寶寶的角色,何況有頭腦、有思想、有天賦,因此不安於位的人呢?
在韓愈之前,有一個名叫陳子昂、字伯玉的人,在中央政府任職,頗受武則天賞識,授麟颱正字(相當於國務秘書)。因他見解睿智、能力齣色、敢齣奇牌、行為獨特。那女皇帝用他又疑他,關過他又放瞭他;曾擢至右拾遺,官四品高抬重用,也曾一抹到底解職歸鄉,將他拋棄。最終,陳子昂竟遭到一個小小縣令的構陷,瘐斃獄中。他死時隻有四十多歲,實在令人惋惜。當初,他從四川射洪來到長安為官,這個慷慨任俠、風流倜儻的人,很快成為那些活躍的、時代的、風頭的、逆反的、非僵屍型同行的核心人物。長安很大,比現在的西安大十倍,沒有公交,而且夜禁,天一黑就實行戒嚴。這一夥潮人,吃喝睡住,成天廝混在他身邊。陳子昂不甚有錢,但敢花錢,這與韓愈有錢還哭窮正好相反,經常邀朋聚友高談闊論,文學派對座無虛席,或評彈文壇,或刻薄權威,或笑話同行,或索性罵娘。因為,初唐文人仍舊宗奉“梁陳宮掖之風”,駢文統治文壇,而為唐高宗文膽的上官儀,以宮廷詩人身份所寫的輕靡藻麗的詩篇,竟成為時人競相仿效的“上官體”流行一時。讓陳子昂相當惱火,什麼東西,老爺子這種“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的玩意兒,怎麼能夠大行其道呢?於是他和他的文友,酒酣耳熱之餘,拍案亂噴狂言,對主持文學領導層麵的要員錶示不敬,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一次到幽州齣差,登薊北颱,朔風呼嘯,山海蒼茫,天高地闊,心胸豁朗,這是陳子昂在巴蜀盆地、河洛平原,絕對欣賞不到的大氣派、大場麵。他馬上想到當時那種很不提氣、很不給力的花裏鬍哨、空洞無物、精神萎靡、情誌衰頹的文字,馬上想到承繼著六朝以來、駢偶浮艷、華而不實、毫無生氣可言的文風,馬上想到這一切與盛世王朝絕對相背的文學狀況,得齣“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的結論。在這樣的大時代裏,讀不到震撼靈魂、振奮人心的大塊文章,真是好不爽,好不爽啊!於是,脫口而齣,寫下四句名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首詩幾乎無人不知,解釋者也其說不一,其實他的這首吊古傷今的《登幽州颱》,並無悲天憫人之意,而是充滿著詩人對於當時文學走入絕境的憂慮。有人說他呼喚時代、呼喚英雄,這就是絕對的走題瞭。從李世民到武則天,那是唐朝最強盛的時代,而李世民和武則天也是唐朝最傑齣的英雄,用得著陳子昂在那兒迎風掉淚嗎?這四句詩,是領風氣之先的文學呼喚,具石破天驚的警醒意義,從此揭開瞭唐代文學運動的序幕。
韓愈有一首《薦士》詩,其中一句“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他也認為陳子昂是唐代最早提倡文學改革的先鋒。從陳子昂到韓愈,約一百多年間,嘗試文學改革的人士絡繹不絕。包括“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他的《滕王閣序》,是多漂亮的一篇駢文啊,即使這樣一位大手筆,他也認為唐代文風沒有什麼起色,“骨氣都盡,剛健不聞”,讓他感到沮喪。同期還有蕭穎士、李華、顔真卿、元結諸人,用散文寫作,推動改革。但改駢為散的努力,一直未成氣候,有什麼辦法呢?文學老爺的厲害,就在於他要掐死你,易如反掌;你要推動他,比撼山還難。上官婉兒的祖父,除瞭武後能收拾他,一幫文學小青年徒奈他何?直到韓愈打齣復古旗幟,加之柳宗元、劉禹锡、白居易、元稹、李翱、皇甫湜等人誌同道閤,纔終結瞭宋齊梁陳以來的軟文學。
軟文學並非絕對不好,要統統都是軟文學的話,文學離完蛋也就不會太遠。
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文學的發展,總是要與時代的發展同步,它倆是命運共同體,兩者有時吻閤一點,有時疏離一點,但背道而馳是絕不可能的。時代變瞭,文學也得變,辛亥革命後的五四運動,取白話文,去文言文,這一場僅僅是書麵語言的改變,竟比民國後剪掉辮子更讓國人震動。這也是時代變瞭,上層建築勢所必然的適應;同樣的道理,當下中國讀者為瞭期待與我們這個偉大時代相匹配的偉大作品,而恨鐵不成鋼地鞭策當代作傢之不振作、不成器,痛斥那些文學癟三製造齣無數的文學垃圾,如陳子昂一樣地吼齣“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他所說的話也許不甚中聽,但卻為催促我們這個民族的壯麗史詩産生,期待我們這個國傢的鴻篇巨製齣現,熱忱之心,情急之意,是應該理解的。
現在來說攀登華山的韓愈本人,他生於公元768年(唐代宗大曆三年),逝於公元824年(唐穆宗長慶四年),享年57歲。字退之,鄧州南陽人,後遷孟津(河南省孟州市)。自謂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因謚文,又稱韓文公。他還有一個不見諸典籍的響亮頭銜,為“唐宋八大傢”首席。唐、宋兩朝,乃中國文學最為黃金的時代,文人如滿天星鬥,璀璨奪目;作品如大海湧濤,波瀾壯闊。就在這成百上韆的傑齣人士之中,選瞭韓愈、柳宗元、“三蘇”、歐陽修、王安石、曾鞏這八位,為散文大傢,這是何等崇高的褒譽?我們知道,諾貝爾文學奬原則上每年一個,而近八百年的唐和宋,就選瞭這八位,平均下來每一百年纔有一位,這就意味著“八大傢”的每一位,等於得瞭100個諾貝爾文學奬。而其中的首席韓愈,成為“百代文宗”,也就順理成章地印刻在中國人的記憶裏。
如果你問任何一個中國人,你讀過古文嗎?如果他點頭,這就意味著他知道韓愈,知道“唐宋八大傢”,這是稍通文化的中國人最起碼的文學常識。如果你問任何一個外國人,你知道諾貝爾文學奬嗎?如果他點頭,你要是讓他一口氣,不查資料,不點百度,能說齣八位獲奬者的名字和代錶作,估計張口結舌者多。“唐宋八大傢”的說法始自明代,有一個叫茅坤的選傢,編瞭一部《唐宋八大傢文鈔》,將韓愈名列領銜位置,一直為世人所首肯,延續至今,無人異議,這大概是真正的不朽瞭。近年來,追求不朽,成瞭某些人的心病,一些還健在的有點成就的作傢、一些剛逝世的有點名望的作傢,便來不及地蓋廟建祠、樹碑立傳、香燭紙馬、供奉鼓吹,以示不朽。文學史這把尺子,以數年計,以數十年計,而不是以數百年來測量不朽,往往是不準的。新時期文學三十多年,從轟轟烈烈到一蹶不振,從光芒四射到瞭無聲息,一串一串的大師,一齣一齣的鬧劇,一批一批的不朽,一堆一堆的泡沫,都是我們大傢親眼目睹過的。
如今已成為廣東潮州的一個景點的韓祠,又稱韓文公廟,卻有值得人們思考的地方。唐代文學大師的廟,到隔朝宋代纔修,說明古人對“不朽”一詞的慎重。這座公元999年(宋真宗成平二年)興建的廟,離韓愈逝世的公元824年(唐穆宗長慶四年),已有175年的時間跨度。是真金白銀、是廢銅爛鐵,是騾子、是馬,經過近二百年的過濾沉澱,朽或不朽,自有公論,闆上釘釘,毋庸置疑。由此來看,肉眼凡胎的我們,對於同時代文人和作品的判斷,難免有藕斷絲連的感情因素,再加之炒作、起哄、鼓吹、抬轎,雲山霧罩,撲朔迷離,薰蕕不分,泥沙俱下,弄得讀者無所適從,莫衷一是,遠不如時間老人那樣看得準、看得透。在跟班和跑腿的馬屁簇擁下,在虛榮心和麻木感的微醺懵懂中,那些建紀念館以求不朽的人,自封不朽,貽人笑柄,人捧不朽,更是笑話。再說不朽又不是小籠包子需要趁熱吃,至於那麼急著加冕嗎!該不朽,誰也擋不住你不朽;不該不朽,你即使如明末魏宗賢蓋三韆生祠,最後不也土崩瓦解瞭嘛!
韓愈這個名字,之所以在中國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來有自,因他是一個具有開創意義的人物。那些活著的和死去的蓋文學小廟者,可曾有創新、領先,走在時代前麵,令文學麵貌一變的努力?如果迴答為NO,這種一相情願,以為樹一個牌位、掛兩張舊照、放幾本著作、存數冊手稿,就會永遠被後人記住,那也太自作多情瞭。
唐代的古文運動,說到底是把丟掉的東西重新撿起來,所以又稱之“復古”。不過,韓愈並非全盤照搬地“復古”,而是在繼承古文傳統的基礎上,創造齣全新的散文文體。雖然他主張“破駢為散”,恢復兩漢以來司馬遷、揚雄自然質樸的文體,但他更主張“師其意而不師其辭”,“言貴獨到”,“能自樹立”,“辭必己齣”,“文從字順”,“唯陳言之務去”。然而,去陳齣新,談何容易。他在《答李翊書》裏說,創新是“戛戛乎其難哉”的事情,問題還在於新生事物,不但不會得到習慣勢力、保守思想的接納,而是被抵製、被非難,甚至受嘲笑、受打擊。但他堅信,隻要能夠“處心有道,行己有方”,頂住壓力,衝鋒陷陣,古文運動的這場改革,在他看來,隻要“用則施諸人,捨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地堅守陣地,倒下再起,總是能夠蕩滌浮華,掃盡艷麗,而奠定唐代古文基石的。
韓祠建成以後,又數十年後,對韓愈崇拜之至、褒美之至的宋人蘇東坡,撰寫瞭一篇激情洋溢的碑文,現在潮州韓文公祠裏還保存著這塊碑石。其中贊他“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以及“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評價之高,可以說是登峰造極。宋人司馬光在其《答陳師仲司法書》中說到韓愈,有“文章自魏晉衰微,流及齊、梁、陳、隋,羸備縴靡,窮無所之。文公傑然振而起之,如雷霆列星,驚照今古”等文字,也是臻至極緻的贊美。
錢鍾書在《談藝錄》裏,對宋代高抬韓愈的現象,有過一番諷刺:“韓昌黎之在北宋,可謂韆鞦萬歲,名不寂寞矣……要或就學論,或就藝論,或就人品論,未嘗概奪而不與也。”
北宋追捧韓愈是一種必然,北宋立國以後,到真宗、仁宗之際,適與陳子昂《登幽州颱》問世時的唐代,從“貞觀之治”到武後臨朝,同處於盛世光景的輝煌中。對於前朝文學遺産的揚棄,對於當代新興文學的建立,遂成迫切的要務。而北宋所承接的五代文學,除瞭綿軟無骨的花間詞,便是空泛無物的西昆體,可謂烏煙瘴氣,不成氣候,與前朝的“梁陳宮掖之風”、浮艷駢偶之文,有得一拼。於是,以韓愈為樣闆,歐陽修、尹師魯奮起撥亂反正,加之司馬光、王安石、“三蘇”、“兩曾”等人的創作實踐,使文學重歸於正道。“唐宋八大傢”,唐二、宋六,證明宋代散文的發展,要先進於唐。
北宋的詩文革新,也是在阻力多多、障礙重重中前行。公元1057年(嘉祐二年)歐陽修以翰林學士身份主持進士考,選瞭蘇軾、曾鞏,而將時望所歸的考生除外,就是因他們的文章華而不實。歐陽修的本意是希望通過提倡什麼、反對什麼,來促進文風的改變。結果事與願違,開封城裏竟引發瞭落榜考生鬧事的風潮。他們在官道上包圍主考大人,興師問罪,幸虧當時不興扔雞蛋、摔西紅杮,否則歐陽修真得吃不瞭兜著走。“及試榜齣,時之所推譽皆不在選。囂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詆斥之,至街司邏吏不能止。”(宋朝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
由此可以想象,北宋文人也許因為惺惺相惜之心,深感唐代韓愈進行古文運動之艱難,齣於同誌式的知心、戰友式的敬意,筆下便情不自禁地拔高。《宋史·歐陽修傳》也將韓、歐一體而論:“文章涉晉、魏而弊,至唐韓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歐陽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頹波,息韆古之邪說,使斯文之正氣,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兩人之力也。”不過,即使在北宋,韓愈成為搶手的績優股,溢美誇飾,不絕於口的同時,也有清醒者,既認可他、肯定他,也看到他的不足、他的欠缺。譬如司馬光在《顔樂亭頌》中說:“韓子以三書抵宰相求官,如市賈然,以求朝夕芻米僕賃之資,又好悅人以銘誌,而受其金,觀其文,知其誌,其汲汲於富貴,戚戚於貧賤如此。” 譬如歐陽修在《與尹師魯第一書》中說:“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感感怨嗟,有不堪之窮苦,形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纍。”這就是曆史的視覺差距瞭,曆史看一個人,總是聚焦於忠奸賢愚的主要方麵,而模糊其小是小非的次要方麵,如同電子學上的柵極作用,年代愈久,時間愈長,光輝的部分愈被燭照,愈被強調,無關緊要的部分愈益淡化,愈益虛無。
後人隻記住“韆鞦萬歲,名不寂寞”的韓文公,而不在意“或就人品論”的其實“無異庸人”的韓昌黎。
韓愈一生,最有影響、最為風光的一件事,為“文起八代之衰”的復興古文運動;最為英雄、最為知名的一件事,為“忠犯人主之怒”的諫迎佛骨事件。公元819年(唐元和十四年),佞佛的憲宗李純要將法門寺的佛骨迎至長安,供人敬奉。齣於捍衛道統、齣於尊儒排異,或齣於自我感覺良好,此前一年,“公以裴丞相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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