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百年五牛圖》編輯手記
鄒湘僑
《百年五牛圖》終於齣來瞭。拿到樣書,頗有些感慨。這是我編輯生涯中耗費心力多的書,從申報選題到審查,從版麵設計到付梓,可謂好事多磨,一波三摺。
和梁由之先生的交往,可以追溯到2005年,那時他剛開始寫《百年五牛圖》之蔡鍔篇。當時我還在灕江齣版社,被派到北京的齣版中心,正要雄心勃勃地想在文藝圖書方麵做齣點什麼動靜。龍子仲先生,吾師也,把梁兄的這篇文字推薦給我。拜讀之下,很為他的文字所動,有心想做這個選題,於是和梁兄通瞭一個電話,他告訴我,他寫這個,隻是玩玩,什麼時候能寫完,還在未定之數。於是就此斷斷續續保持一點聯係,一晃眼就是兩年多。
後來,我改弦易轍,投到廣西師大齣版社門下。而此時,梁由之《百年五牛圖》也終於寫到瞭魯迅這大一牛。於是齣版此書一事,重新提上議程。
我這人做事,一嚮比較保守,養成瞭嚮作者約稿時從不把話說得太滿的習慣,說是畏縮也好,說是謹慎也好,總之,是不敢拍著胸脯說話的。社長是大力支持,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但接下來這書稿所遇到的為難,卻還是齣乎瞭我的意外。先是,我把《關於林彪》這一部分請有關人士預審,迴答說沒有問題,這纔對梁兄說,這個選題我做定瞭。誰知等到正式報批,負責審讀的人幾經變換,時間已經到瞭九月。最後和龍子仲師商量瞭一個辦法,對此部分內容加以處理,龍子親自加一個按語。如此一辦,倒也正好幽瞭一默,算是編輯過程中鬱悶裏的樂趣。
關於林彪,確實有些話可以說說。查當今的《中國共産黨簡史》,對於“九一三”那一段曆史,是如此錶述的:
九大結束後,林彪集團的權勢膨脹到頂點,同江青集團之間爭奪權力的矛盾急劇上升。他們擔心江青集團的勢力有可能超過自己,林彪的接班人地位會發生變化,因而妄圖提前“接班”。1970年8月,在黨的九屆二中全會上,林彪、江青兩個集團長期以來不斷積纍的矛盾集中地爆發齣來。林彪集團的圖謀及其宗派活動被揭露並受到批判後,毛澤東采取一係列措施削弱林彪集團的權勢。林彪集團的骨乾成員決心鋌而走險。林彪的兒子、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林立果,召集他的秘密小組織策劃發動反革命武裝政變。毛澤東、周恩來機智地粉碎瞭他們的陰謀。9月13日,林彪等人乘飛機倉皇齣逃,在濛古溫都爾汗機毀人亡。
黨史裏如此這般地載明,可見那一場未遂的“反革命武裝政變”, 其主持者並非林彪,明眼人也都可以看得齣所謂“林彪集團”,其具體操作者也不是林彪自己。他所應負的罪責,當然也難洗刷得掉,不必違言。黨史裏的這一種錶述,雖有它的微妙之處,態度卻並不含糊。現在民間流傳著的“林彪反革命集團”一說,是“文革”結束後對那一集團定性的餘風。前些日子華國鋒逝去,黨中央對其評價中提到“林彪集團”而不加“反革命”三字,有心者大為興奮,殊不知黨史裏早已經那麼定論瞭。奇怪的是,我們的底層的“審查”機構,何以在這方麵卻如此與中央保持高度不一緻呢?
做完這一本書,我纔明白瞭這樣一個道理:在中國,寫史者,尤其是寫近代現代史者,不僅僅是需要能力的問題,還需要資格。所謂資格,就是那個話語權在不在你輩手裏。這是題外話,不多說。
編輯《關於魯迅》部分,也是感觸良多。龍子仲師此前剛剛齣版瞭《懷揣毒藥,衝入人群——讀野草劄記》一書,正好可以拿來與梁文參讀。為查證一些資料,又上網搜索一陣, 搬齣手邊那套《魯迅全集》來,有很多新的體會。一些零碎的感想,便寫在瞭《魯迅為什麼還讓那麼多人害怕》一文裏,算是編輯的副産品。罵魯迅者,八十年來不絕,可惜都沒罵齣個什麼新鮮,無非今日“聽說”,明日“推理”,在在離不開謾罵與人身攻擊,吐幾口唾沫,以示自己的高明,實在無聊也無趣。我更感興的是,為什麼魯迅還這樣讓好些人不爽,不嚮他吐幾口唾沫心裏就不舒服呢?我的結論是:魯迅挖瞭他們的祖墳,揭瞭他們的麵皮。去讀一讀魯迅的文字,便能明白這一點。比如魯迅所謂的“西崽”,如今不過是換瞭個稱呼,改叫“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瞭。對於這一點,梁文剖析深刻,文筆也夠老到。《關於魯迅》差不多占瞭《百年五牛圖》三分之一的編幅,可見作者對此首牛是多麼在心。
本書之另外三牛,蔡鍔、張季鸞、陳寅恪,其為人為事,我所知道的,也隻是平時報章上看到的一點傳聞逸事。看過一本《王雲五傳》,知道瞭張季鸞這個人。梁由之以“國士精神”概括之,是很有見地的。張氏一方麵很具有現代精神,一方麵骨子裏還是士大夫的氣質。而其所創《大公報》之“不黨不私”之宗旨,卻既是一種理想,也是一種堅持,為後來媒體人的楷模。可惜後世對媒體與媒體人的一通改造,確可謂“脫胎換骨”,已經全成傢養的喉舌,既是“傢養”,你想“大公”那也不可能瞭。陳氏之“不黨不私”,雖是藉之域處,但在中國的語境裏視黨與私性質相同,是多麼地有見地。梁由之對此一條頗有發掘,是《百年五牛圖》引人之處。
至於陳寅恪之特立獨行,傳奇既多,有些已近乎傳說,《百年五牛》對此作一梳理,很有拔開雲霧之功。對陳氏居留嶺南而沒有流寓颱灣,梁由之的評價很閤我心。去與留,於陳氏而言,實在與黨見毫無關係。寓居嶺南,遠離王氣,這也正是陳氏的高明之處。“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於黨於“國”何乾?後來者為否定現行的某些東西,大唱民國的贊歌,實在是相當可笑的。
此書稿的總體策劃,由龍子仲師主持。為此書做設計的兩位美編,也是社裏的得力人手。封麵初齣的七個方案中,有三個讓人難以取捨:放棄其中哪一個都覺得可惜,卻也不能把三個的優點都集中到一個上來,那樣可能就成瞭大雜燴。曾經聽呂敬人先生講課時說過,平麵設計藝術,就是一種(産生)遺憾的藝術。從封麵到內文版式,編著雙方步步溝通,我相信我們都盡瞭大的努力。在編輯過程中給我幫助的朋友和同事,也令我感激。當然,還有在背後支持我的領導。
在《百年五牛圖》麵世之際,寫下這幾句話,算是放下瞭胸中的部分塊壘,鬆瞭一口氣。我相信,我的欣慰喜悅之情,是可以與作者以及引頸以待的廣大讀者們等量齊觀的。
2008年11月26日
內容簡介
本書是梁由之為他心目中百年中國五個傑齣的人物所作的評傳。所謂“百年五牛”。指的是文人魯迅,報人張季鸞,學人陳寅恪,武人蔡鍔、林彪。作者博覽群書,集萃眾說,縱橫捭闔,獨抒己見。成一傢之言。本書以傳為主,以評為輔,對這五位性格鮮明、建樹、影響深遠、命運各異的曆史人物的生平和事跡,作瞭精彩獨到的勾勒和評述,頗多心得和發揮。
全書體例獨特,文采斐然,雄深雅健,汪洋恣肆,既有精神深度,又很具可讀性,可作百年中國曆史之導讀。
作者簡介
梁由之,20世紀60年代中期齣生,楚人,居粵多年。
梁某大腹便便,興趣廣泛,尤好音樂、曆史、軍事、金融投資和旅行。2005年開始在天涯社區敲發文字,2006年起在《讀庫》等平麵媒體發錶文章。其《紅塵冷眼》《風雨江山》《百年五牛圖》《謀士群研究》等係列作品,影響巨大,廣受歡迎。
內頁插圖
精彩書評
《百年五牛》百年窘
我時時有這樣的感覺:民國人物比我們今天的人要牛氣得多。大概在那時代,真正碰上瞭一輪王綱弛紐的亂世,士人心裏似乎都很明白,自己要做自己的主,因為不再有人給他做什麼主。所以那時候的人,仿佛都有一種自手打造新世界的自信力在。惟其有瞭這種自信力,其精神氣格纔大有不同。與之相比,我們這時代的人則嬌氣得多。每每見到的所謂“個性”,也多是這“嬌氣”的産物。——所謂嬌氣,其實就是任性有餘而自信不足。
《百年五牛》寫到的五個人,嚴格的說都可以算作民國人物,無論呆在戰場還是呆在書齋
……
目錄
序 梁由之《百年五牛圖》
百年樹人:關於魯迅
再造共和第一人:關於蔡鍔
一個人、一份報紙和一個時代:關於張季鸞
四海無人對夕陽:關於陳寅恪
將軍百戰身名裂:關於林彪 附:從鳳凰到長汀
治史者(跋)
精彩書摘
一、魯迅最後的六年
無庸諱言,在魯迅生命的最後六年間,他的思想明顯左傾,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中共的同路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此期間,他閱讀、翻譯瞭大量馬列主義文藝理論和蘇聯文學著作,一度對蘇聯寄予厚望,寫過不止一篇熱情謳歌蘇聯的文字,以為它代錶瞭人類未來的發展方嚮。現在看來,這在魯迅十八年的創作生涯中,是最沒有創造性的工作,是其著述中注定要“速朽”的部分。他為此枉拋瞭心力,虛耗瞭年華,損害瞭健康。
但魯迅畢竟是魯迅。作為一個獨立的思考者,冷峻的觀察者,深刻的懷疑者,徹底的悲觀者,他對一切過於美妙的事物和期許幾乎是本能地難以信任。他懷疑對於“黃金世界”的種種許諾和嚮往,明確反對預設一個最高目標,更對為虛幻的未來而捨棄此生幸福相當不以為然。
魯迅曾為這一重要思想言之再四。他藉阿爾誌跋綏夫小說人物的口說:
你們將黃金世界預約給他們的子孫瞭,可是有什麼給他們自己呢?
在給許廣平的信中,他寫道:
我疑心將來的黃金世界裏,也會有將叛徒處死刑。
在《野草?影的告彆》中,他說:
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地獄,我不願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你們將來的黃金世界裏,我不願去。
所謂“黃金世界”,不妨看作是“終極理想”的另一種說法。
正因為如此,魯迅纔能同流而不閤汙,能入而又能齣,在眾人陶然沉醉時保留瞭一份堅定的自我,不被喧囂一時的時代大潮裹挾而去,而隻是在衣衫上濺上瞭幾朵浪花。
我認為,所謂獨立精神、自由思想,在五四一代知識分子中,隻有在魯迅身上(也許還可加上陳獨秀),纔得到瞭淋灕盡緻、最為充分的展現。
1930年3月2日,在中共推動掌控下,以創造社、太陽社和魯迅及其影響下的作傢這三方麵的人士為基礎,“中國左翼作傢聯盟”正式宣告成立,魯迅成為形式上的左聯盟主。5月7日,由馮雪峰陪同,他應約在上海爵祿飯店會見瞭中共領袖李立三。會談中,魯迅斷然拒絕瞭李要他寫文章公開斥罵蔣介石的要求。1933年1月17日,魯迅參加“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成立大會,並被推舉為執行委員。這個組織有共産國際背景。中共把魯迅當成同路人,並不完全是單相思。“魯總司令”一說,倒也算是其來有自。
魯迅與中共並無直接關係,主要通過兩個中共文化事業的地下領導人馮雪峰和周揚,來作為中間人進行溝通。那麼,馮、周與魯迅的關係,又如何呢?
周揚是“四條漢子”之首,“空頭文學傢”的代錶性人物。以魯迅對周揚的厭惡和輕衊的程度而論,在其所有論敵中,如果不排第一,起碼也是名列前茅。
“奴隸總管”,“以鳴鞭為惟一的業績”,“工頭”,“元帥”,“大人物”,“英雄”,“深居簡齣,隻令彆人外齣奔跑”,“輕易誣人”,“左得可怕”,“喊口號,爭正統”,“藉革命以營私”,“拉大旗作虎皮”,“大纛蔭下的群魔”,“以指導者自居”,“嘩啦啦啦大寫口號理論”,“自有一夥,狼狽為奸,把持著文學界,弄得烏煙瘴氣”……
——這就是魯迅心目中的周揚其人。
有趣的是,魯迅眼中如此不堪的周揚,從延安時期起,即成為毛澤東文藝思想的代言人,並齣任“魯迅藝術學院”院長。這是不是頗具諷刺意味?趙超構當年的采訪記錄,或可作為注腳。
1944年夏天,重慶《新民報》主筆趙超構隨“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走訪延安,稍後,他寫成風行一時的《延安一月》。趙超構同情中共,說瞭延安很多好話;同時,他敏銳而意外地發現,此間對魯迅居然是“敬而遠之”!他說,僅在魯迅藝術學院和高崗書架上分彆看到過一部紅麵精裝的《魯迅全集》,此外,“我們實在看不到魯迅精神在延安有多大的權威。他的辛辣的諷刺,他的博識的雜文,並沒有在延安留下種子來。唯一的理由,就是目前的邊區隻需要積極的善意的文藝,不需要魯迅式的諷刺與暴露。要是需要的話,那也隻有在對‘敵人’鬥爭的時候。”
“延安有許多事情齣乎意料之外,比如魯迅的作品,我們總以為是應該大受延安人的歡迎的瞭,而事實上則並不流行。”在延安的各個書店中,文藝書籍印得最多的是秧歌和其他通俗讀物,還有高爾基的書,“魯迅的作品,我非常奇怪,竟是一本也沒有。”
1949年之後,周揚更上一層樓,成為實際上的文壇霸主。他忠實執行毛澤東的文藝路綫,揮舞炮製的“魯迅大棒”殘酷整肅魯迅精神的真正傳人,弄得百花凋殘,萬馬齊喑;自己最後也玉石俱焚,身敗名裂。晚年周揚似乎有一些變化,在此不予置評。
魯迅對周揚的觀感,毛澤東一清二楚。但自詡“與魯迅的心是相通的”的偉大領袖,為什麼不選擇彆人,而是獨具隻眼單挑周揚周起應作為自己的文藝總管呢?周揚還是那個周揚;但是,魯迅還是本來的魯迅嗎?這太耐人尋味瞭。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非議魯迅的當代學人能對此作齣閤乎情理和邏輯的解釋。
“被他們據為私有,眩惑群眾,若偶像然。”從另一個角度解讀徐懋庸當年的這一說法,倒是很有幾分近似。
馮雪峰與周揚一直不和,而與魯迅關係相對比較好。但我注意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1936年夏鞦,魯迅病重,體重僅為38.7公斤,亟需靜養。可是樹欲寜而風不止,“國防一派爭曾烈,魯迅先生病正危”(聶紺弩詩),周揚等人挑起兩個口號之爭,徐懋庸更是“雄赳赳打上門來”。以魯迅的戰鬥性,勢必予以有力的反擊。爭奈病體難支,有幾封信隻得口授,由馮雪峰執筆,他再修改定稿。
有一天,鬍風在魯迅麵前稱贊馮雪峰代筆很像魯迅的文風。魯迅淡淡一笑,說:像嗎?我看是沒一點相像。
而馮雪峰也有他的不滿。他曾對人抱怨:
魯迅還是不如高爾基。蘇共要什麼樣的文章,高爾基就給什麼,由黨委派的秘書擬好稿子,他簽個名就是。魯迅不行,非要自己動手,自己說話。
這說明瞭什麼呢?
“既懂政治,又懂文藝”(毛澤東語),與魯迅最為投契的的中共領袖,當數瞿鞦白,魯迅甚至以平生知己許之。但據馮雪峰說,瞿鞦白在上海領導左翼文藝,是齣於他的個人愛好,而非黨的指派。瞿果然很快就被“指派”離開上海,去瞭江西蘇區。紅軍長徵,鞦白不獲從軍,在福建長汀被國軍捕殺,留下韆古奇文《多餘的話》。
1936年8月1日,徐懋庸奉命嚮魯迅下瞭戰書。其中說:
但我要告訴先生,這是先生對於現在的基本政策沒有瞭解之故。
堂堂“魯總司令”,居然對中共“現在的基本政策沒有瞭解”,以至需要一個乳臭未乾的無名小子來予以教誨,耳提麵命,這是哪門子“總司令”?
魯迅1936年5月2日曾緻信徐懋庸:
集體(按:指左聯)要解散,我是聽到瞭的,此後即無下文,亦無通知,似乎守著秘密。這也有必要。但這是同人所決定,還是彆人參加瞭意見呢,倘是前者,是解散,若是後者,那是潰散。這並不很小的關係,我確是一無所聞。
……好在現在舊團體已不存在,新的呢,我沒有加入,不再會因我而引起一點糾紛。我希望這已是我最後的一封信,舊公事全都從此結束瞭。”
這個總司令原來是假的。魯迅錶示瞭徹底分手的決絕態度。
1936年10月5日,魯迅緻瀋雁冰信中說:
“顧問”之列,我不願加入,因為先前為瞭這一類職銜,吃苦不少,而且甚至於由此發生事端,所以現在要迴避瞭。
老子不玩瞭。
在去世前約兩個月寫下的《死》一文中,魯迅說:
我隻想到過寫遺囑,以為我倘曾貴為宮保,富有韆萬,兒子和女婿及其他一定早已逼我寫好遺囑瞭,現在卻誰也不提起。但是,我也留下一張罷。當時好像很想定瞭一些,都是寫給親屬的,其中有的是:
不是因為喪事,收受任何一文錢——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趕快收斂、埋掉、拉倒。
不要做任何關於紀念的事 。
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鬍塗蟲。
孩子長大,倘無纔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傢或美術傢。
彆人應許給你的事物,不可當真。
損著彆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
此外自然還有,現在忘記瞭。隻還記得在發熱時,又曾想到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彆人寬恕,自己也寬恕瞭彆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麼迴答呢?我想瞭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完全是一個存在主義者的態度。
迄今仍有“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對魯迅所謂“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不以為然,甚至以此認定他心胸狹窄,人格缺陷明顯;對“一個都不寬恕”大加詬病的各色人等更是大有人在。讓我不解的是,這些人怎麼對“損著彆人的牙眼”和“讓他們怨恨去”這兩個極為重要的前提條件視而不見瞭呢?魯迅去世已經七十年,這些人不是仍在不遺餘力地“損著彆人的牙眼”而充滿“怨恨”嗎?何嘗有絲毫“寬容”、“寬恕”?
夏濟安寫道:
魯迅麵臨的問題遠比他的同時代人復雜得多,劇烈得多。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正是他那一時代的論衝突、渴望的最真實的代錶,認為他與某個運動完全一緻,把他指派為一個角色或使他從屬於一個方麵,都是誇大曆史上的抽象觀念而犧牲瞭個人的天纔。
國民政府播遷到颱灣之後,魯迅著作還曾被禁多年。大陸用一頂紙糊的高帽偷梁換柱,更是彆有肝腸,謬托知己。
魯迅是孤獨的,獨立的。他隻屬於他自己。
魯迅晚年詩作中一再慨嘆:
深宵沉醉起,無處覓菰蒲。
老歸大澤菰蒲盡,夢墜空雲齒發寒。
……
年華已老,漫無依歸,舉首茫然,周身寒徹。
這纔是真實的魯迅。
二、魯迅與周作人的恩怨
魯迅一生厭憎過不少人,樹敵眾多。他當然也有大愛。梁某以為魯迅平生至愛,不是母親,也不是許廣平,甚至不是海嬰,更不是彆的什麼人,而是他的二弟作人。
魯迅比周作人大四歲,年齡相近,愛好相似。少年時代起,兩兄弟就情同手足,形影不離,一起遊戲、玩耍、上學、讀書。他們的時代、社會、傢庭和教育背景幾乎完全相同,性情則有明顯差異。作為傢道中落的孤兒寡母傢庭的正房長子,魯迅很早就體味瞭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的使命感、責任心和處世能力都很強,倔強自信,崇尚力量。周作人從小性情溫和,很好相處,好學深思,推重理性,耽於書齋生活,人情世故則有所欠缺。二弟的前半生,基本惟大哥馬首是瞻。
1901年2月,魯迅寫瞭《彆諸弟》三首七絕。他在後跋中寫道:“嗟乎,登樓隕涕,英雄未必忘傢;執手銷魂,兄弟竟居異地!”原來冷峻生澀的魯迅也有如此溫情婉約的一麵。作人對兄長也非常敬愛,日記中隨處可見“大哥”如何如何,亦步亦趨,深情款款。兩人兄弟怡怡,相得益彰。下圍棋的朋友都知道,一目孤處與二子並立,那氣與勢可是迥然不同的。
1902年,魯迅到日本東京不久,毅然剪掉瞭頭上的辮子,宣示不再做清朝的順民。他特意去攝影留念,並翻洗多張寄給親友。在送給二弟的那張上麵,他這樣寫道:
會稽山下之平民,日齣國中之遊子,弘文學院之製服,鈴木貞一之攝影,二十餘齡之青年,四月中旬之吉日,走五韆餘裏之郵筒,達星杓仲弟之英盼。兄樹人頓首。
二弟非常喜歡大哥這張耳目一新的照片,“擬放假日往城南配殼子,懸之一室,不啻覿麵。”
順便說一句,魯迅將這張照片也贈瞭一張給好友許壽裳,並題署著名的“自題小像”一詩。
他們當然也有衝突。據周作人迴憶:
(1908年在日本,)大概我那時候很是懶惰,住在伍捨裏與魯迅兩個人,白天逼在一間六席的房子裏,氣悶得很,不想做工作,因此與魯迅起過衝突,他老催促我譯書,我卻隻是沉默的消極對付,有一天他忽然憤激起來,揮起他的老拳,在我頭上打上幾下, 便由許季弗趕來勸開瞭。他在《野草》中說曾把小兄弟的風箏踏扁,那卻是沒有的事;這裏所說乃是事實,完全沒有經過詩化。
這個有趣的小插麯,過去也便過去瞭,兩兄弟當時誰都不會往心裏去。但魯迅這種峻急的大哥作派是不是在極端重視個性獨立的周作人心中無形埋下不滿和抗拒的種子,就非我所知瞭。
魯迅與周作人攜手並肩走過瞭青少年時代。他們讀私塾,上新學堂,去日本留學,籌辦《新生》,翻譯《域外小說集》……思想和行為都高度一緻,兄弟之間,連寫作、翻譯的署名都不分彼此。魯迅對二弟的關懷愛護可謂無微不至,他帶作人東渡扶桑,自己迴國做事賺錢以在經濟上補貼二弟夫婦的用度,在傢庭責任上盡力擔當,多方設法為作人謀得京都名校的教席……可以說,沒有魯迅,就沒有周作人。他們不僅是同胞兄弟,而且是誌同道閤的朋友和親密無間的同誌。
在五四狂飆中,兩兄弟因緣時會,橫空齣世,齣手不凡,名滿天下,成為思想文化界的兩座重鎮。新文化運動的主將陳獨秀和鬍適都十分敬愛周氏兄弟,一代青年更是深受其影響。
1919年,周氏兄弟賣掉紹興的老屋,買下八道灣的大宅,舉傢移居北京,誓言永不分離。三兄弟各有傢小,卻聚財共餐,由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總管傢政。兄弟奉母而居,傭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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